睜眼是冰冷刺目的白,氧氣麵罩的鬆緊帶勒得譚秋難受,滴滴作響的儀器吵得她頭疼欲裂。
病房的窗簾拉得嚴實,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
譚秋抬起手,拔了手背上的針頭,取下麵罩,胡亂地扯著貼在身上的儀器。
很快便有醫生護士進來製止他,一同來病房的還有梅亦承,他手裏捧著一個盒子,辦公室常用的,收納文件的,蔚藍色塑料盒子。
譚秋看著他,眼神和看陌生人無二。
梅亦承將醫護人員都請了出去,打開盒子,放在她腿上:“這是邱先生派人送來的。”
盒子裏是一封封信,一模一樣的信封,一模一樣的字跡,一模一樣的收件人。
吾妹小秋親啟
譚秋輕顫著撫摸陳舊褪色的信封,當初那封遺書,也是這樣裝在牛皮紙信封裏,遞到她麵前。
梅亦承悄聲退了出去,留下空間給譚秋。
原來,她離開家的日子裏,阿姐每一天都會給她寫信。
那所謂的遺書,根本不是絕筆。
隻因為提到了自己死後希望骨灰灑進海裏,提到了對譚秋的希冀,才會被當成遺書送到譚秋麵前。
譚秋一封一封地看,雙眼模糊了又清明,清明了又模糊。她敏銳清晰地感受到痛,發出悲慘的哭嚎,整個醫院應當都能聽見,她自己卻什麼也聽不見,直到眼前被黑色籠罩,什麼也看不見。
…………
再次睜眼,看到的是秦昭擔憂的臉。
譚秋笑了下,卻因為氧氣麵罩而難以調動麵部的肌肉,“連你都回來了。”
“放心不下,所以回來看看你。”秦昭將病床搖起來,取下氧氣麵罩,喂了些溫水給她,“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真相是這樣。”
“怪你什麼,你那時候還跟著加裏……咳咳咳……”
秦昭拍著她的背,滿是懊悔:“我連你生病了都不知道……”
“你幫我拿到卷宗,或者隻要我看一眼就好,隻有你能幫我了。”譚秋握著他的手苦苦哀求,“他們當初給我看的卷宗是偽造的,我要知道全部真相,我必須知道。”
“你騙不了我,你是想找出始作俑者。”
譚秋放開他的手,欣慰地笑了起來:“對,殺了,都殺了。邱炬不來見我,不就是想護著那些人嗎?我不能讓他如意,不能。”
秦昭耐著性子哄勸道:“那些人已經受到他們應有的懲罰,已經夠了,譚秋。”
“嗬嗬嗬,懲罰?三年?五年?還是十年?”她含著血與淚道,“太輕了,太輕了,他們欺負女人付出的代價太輕了。”
“聽我說,譚秋,你已經胃癌四期,沒多少時間了。你聽話,跟我去美國接受治療。MD安德森癌症中心的醫生看過你的病曆,他們有研究出了新藥新技術,我們可以試一試。”
“沒有時間了……”譚秋喃喃道,“沒有時間了……沒有了……”
秦昭心疼地將她攬進懷裏。
許久之後,譚秋哭著說:“我放過他們,你們也放過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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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秋坐進車裏,熟練地翻出素顏霜、變色唇膏塗上,又在食指指頭上抹了些唇膏,用手指搓開點塗在臉頰上。
前後不過兩分鍾,原本病病殃殃的臉,立刻變得容光煥發,除了瘦削些,哪裏看得出像個癌症晚期的病人。
副駕駛的秦昭看得目瞪口呆:“不愧是東方邪術。”
譚秋得意洋洋地安利:“防水防汗防油,長久持妝,激吻不掉色(shǎi)。”
“你準備瞞季玉瞞多久?”
“瞞不住了為止唄。”譚秋係上安全帶,發動汽車,“走吧,回家吃飯。”
“你還是找個地方把我放下吧,我怕我露餡。”
“說得也是,你一句謊都撒不了。”譚秋想了想,“我直接送你去機場,你回家奶孩子去吧。”
“機場那麼遠,你還是找個地方把我放下,別耽誤你回家吃飯。”
譚秋看了一眼後視鏡:“呀,前夫哥跟著呢,哦~前邊那兩輛麵包車還是給我開路的,難怪放心我一個人開車。”
秦昭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智多近妖。”
譚秋得意地戳了戳自己的臉頰:“季玉也常誇我是妖精呢。”
“你確定是‘誇’?”
譚秋當然確定是誇她,但是眼下更重要的是——她在那狗屎一樣的醫院呆了兩天,錯過了季玉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