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最後的酷吏(1 / 1)

魏王兩次衝擊太子位失利,痛定思痛,他決定改變方針,先從外圍清掃那些阻礙。第一個被魏王盯上的,是當年挫敗他第一次計劃的李昭德。

武皇近來拿到的奏章中,多了很多彈劾首席宰相李昭德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何況是這個天朝最有權勢的位置。專權,淩主,培植個人勢力……也許一個人上書,武皇不會信,可是人多了,生性多疑的武皇就要考慮考慮了。

天子腳下,怎容宰相坐大。

在女皇的手下當好一個宰相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何況現在李昭德已經有一年多了。李昭德當然知道這個道理,當貶書下來的時候,他希望能見武皇一麵。

謝恩後,李昭德對女皇進言,“臣擔心臣走後,朝中小人得勢,朝綱不振。”李昭德的話一如當初實際而懇切,“陛下以古稀之年操勞如此,令臣不忍,臣舉薦一人,可為陛下分憂。”

“是誰?”武後平靜的說。

“複州刺史狄仁傑,懷忠秉正,有安人富國之才。儀鳳中,為大理寺,一年斷陳年積案一萬七千餘件,沒有上訴冤情的人。複州任上,頗有善政,是不可多得的宰相之才。”

“朕知道了。”兩個人一如當初的默契,對各自的話,早已心領神會。

李昭德可以無憾的赴任了,他為朝廷盡了最後一份力。

雖然被貶,可魏王和酷吏不會給別人留下翻身的餘地。當初是宰相沒人能動,現在的貶臣還能逃出天朝第一酷吏——來俊臣的手中嗎?

下獄,謀反的證據已經呈到了武皇麵前,對這位曾經為自己分憂的大臣,女皇有些舍不得。從牢獄中把他召進了宮,李昭德對女皇說,“臣是冤枉的。”

“既然是冤枉的,為什麼要承認謀反呢?”女皇反問道。

“如果我不承認,現在恐怕早被嚴刑拷打死了,哪還能再見到陛下呢?”

武皇拿出來俊臣給的一份謀反材料說,“那你為什麼還寫認罪謝死表呢?”

李昭德一頭霧水,“臣沒有寫過這個東西。”他拿過那個表,看了看,“這不是臣的筆跡,陛下明察。”

武皇聽李昭德說,這才拿過來仔細看了一下,確實不是。

難道是承嗣和來俊臣騙我,武曌不由對這兩人懷疑起來。她的侄兒和她的寵臣在騙她,這本是很容易發生的。她也不相信眼前這個人,誰都不可信。她命人把李昭德押候審,未作任何處理。

李昭德的案子還沒有完結,反對他的同盟已經起了內訌。魏王接到來俊臣手下的告密,說來大人正在搜集魏王謀反的證據,要一網打盡。聽到這個消息,把躊躇滿誌的魏王可嚇了一大跳。

來俊臣這個名字,已經相當於死神的代名詞,縱然是魏王聽了也不免心驚肉跳。事不宜遲,當下給武皇上表奏。揭發來俊臣索賄受賄、欺壓良善等多項罪狀。來俊臣的刀已經指向了武承嗣,還有誰他不敢動。魏王已經牽頭,在對付這個魔頭的意見上,王公大臣出奇的一致。

第二天,深宮中的武曌,看到禦案前的奏章一下增多了。武姓王爺,公主,朝廷貴族,功臣之後,宰相,各部尚書……名單越拉越長。武曌覺的事出蹊蹺,奏章一份也沒有動,她還想給自己留下一個打手。

一天,兩天,三天,堆積的奏章三天了,武皇沒有去動。

這天,百官之首,宰相狄仁傑來了,武皇正在禦苑納涼。

六月的神都洛陽炎熱而沉悶,陽光透過高大的苑內林木灑下細碎的光影,襯得皇帝的臉上更是陰晴不定。

“外麵怎麼樣?”自李昭德去後,狄仁傑成為她執政不可或缺的幫手。

“外麵一切都好。隻是最近神都棺材鋪的生意特別的好。”

“哦,為什麼?”武皇不解的問。

“神都的王公大臣們覺的,那個牢獄中的來中丞會被放出來,所以趕緊準備為自己去訂一副棺材,不然到時候怕買不到。”

女皇表情憂鬱,沉吟道,“沒有轉還餘地了嗎?”

“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安頓朝野。”狄仁傑平靜的說。

“明白了。”

三天後,電閃雷鳴,大雨傾盆,天地昏暗,而刑場周圍人山人海,圍的水泄不通。兩輛囚車同時開進刑場,兩個人的嘴裏都含著木球,一個人眼睛驚恐的望著四周,另一個顯得很從容。

電光閃過,鬼頭刀的刀麵晃眼刺目,映照出兩個人的臉,李昭德,來俊臣。鮮血噴濺的那一刻,圍觀的人牆突然裂開,人們爭先恐後地撲向來俊臣的那具無頭屍體。憤怒的人們撕扯著來俊臣的屍體,有人甚至連皮帶肉地張口就咬,狀若瘋癲,淒厲如鬼。豆大的雨點打得人渾身透濕,卻沒有一個人在意。片刻之間,整具屍體就變成了一攤肉泥,混和著雨水,踐踏一地。

而另一麵,一席整潔的草席蓋在李昭德的屍體上,還供著一束夏蘭。

酷吏營造的那個恐怖時代徹底結束了,武皇再也聽不到她的王朝有誰在謀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