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晚年性情變的溫和起來,通情達理,獰厲從她身上逐步喪失,寬容日益顯露出來。然而來自生理的原因,衰老已經無可阻止的在她身上蔓延。她從宮女中為自己找了一個私人秘書,減輕自己的工作。上官婉兒,上官儀的孫女,她的祖父當年曾想謀廢皇後。上官儀被賜死後,她沒入宮中。在宮中,她才學優良,被武皇看上了。
在朝廷中,狄仁傑並不附合武氏新貴,他孜孜於自己的職務。他居相職,隻是照規定的例律辦事,既不曲意承歡,也不孤行獨立。
有狄仁傑在朝,她很放心。有時候她需要一個人來說說話,這個比她大十幾歲的老人很和她的心意,帝國的兩個老人常常在緩慢的語速中暢談。
魏王的皇帝夢始終沒有停息,一撥一撥的攻勢下來,反而毫無進展。他開始不斷的指使人向她的姑媽吹風,還是那個老早用慣了的說詞,江山怎麼能讓異姓繼承呢。
這勾起了一直困擾著武皇她一個問題,她的帝國由誰來繼承。她時常帶著這個問題進入夢境。昨晚上,她做了一個夢,一個奇怪的夢。夢讓她迷惑,也許她是知道的,可是她想聽聽她的宰相怎麼說。
“狄公,朕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一隻巨大的鸚鵡在禦花園中振翅高飛,羽毛豔麗,叫聲清亮。朕站在回廊下久久觀望。忽然,一陣大風刮過,鸚鵡的翅膀折斷了,掉在地上……”
“以臣之見,夢境意味深長,鸚鵡必然是陛下的化身,兩翅即為陛下的兩個兒子。現在廬陵王已被廢貶在外,皇嗣旦又遭禁於內,所以有折翼之相。倘若陛下能重新任用他們,鸚鵡必能複振於天空,翱翔高飛……”狄仁傑總是不失時機的進諫。
“狄公難道不知道大周的天下是姓武的嗎?”女皇像是在發怒,又似惆悵。
“請問陛下,是兒子親還是侄兒親呢?”
“狄公還是直說吧。”
“如果立自己的兒子,陛下千秋之後,可以位列太廟,子孫祭祀受享無窮。如果立自己的侄子……臣沒聽說過侄子作了皇帝,不供自己的父母,卻把姑媽供在太廟裏祭祀的。”
“當初昭德也這樣說過。”女皇似乎是自言自語,她的思維逐漸慢下來。這是她一生中最無奈的一個決定,也許這就是宿命。
這一年三月,女皇健在最大的兒子李顯再一次回到了神都,他的弟弟李旦表示堅決的退讓,李顯再一次當上了太子。這一年李顯四十三歲,她的母親七十五歲。
對於大周帝國意氣風發的魏王,這是一個絕望的消息,這一年他在憂憤中死去。
帝國的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好,而在帝國的後宮裏,新來了兩個年輕人。
在帝國皇帝的龍床上。
一個鮮嫩的男人。
現在,女皇帝在慵懶的和諧中摟住了他,以視覺和觸覺享受他一身白皙和有彈性的肌膚。
“你叫什麼名字?”女皇帝第三次問他。
“張易之。”他溫柔地回答。
她在恍惚中一笑,“你使我想到佛教中的金童玉女。”
她喜歡他的肉體,她喜歡他的靈魂--她以為這兩者都是上蒼為她而創作的。
她在休息的時候,聽他朗誦詩歌,張易之有清脆的聲調。
她在休息的時候,鑒賞他勻淨的肉體。
薛懷義的情欲是*,是男性的粗獷,而張易之卻不同,他多彩多姿,有時如*,有時如清溪流水,有時,又如堤岸上的垂柳那樣地柔媚。
他們時時清談半夜,而且,張易之也能逗引老去的女皇帝歌唱。
女皇帝有許多年沒有歌唱了,現在,張易之吹著簫,女皇帝像二十歲的少女那樣地歌唱著。她在幸福中,她在輕快中,張易之給他推薦了他的弟弟張昌宗。張氏兄弟成了女皇帝最親近的侍從,夜晚的時候她任命張易之為司衛少卿,張昌宗為雲麾將軍。
白天她在朝堂之上,女皇帝對狄仁傑存有曖mei的感情。她需要一個老伴,和她說說話,隻有老人們能聽懂的話。狄仁傑忠貞不二,儀表堂堂,一身正氣,而且足智多謀。這仿佛就是她理想中的一個男人,可是現在他們都老了。她叫他國老,“國老,不必下拜。”女皇微微起身,“見到國老拜首,我於心不忍。”他的宰相現在已經八十開外,像一個倔強的老人,總是和她爭執,每到最後,她總是微微一笑,依你吧,也許你是對的。她笑一笑,是不是自己老了。
退回內宮,她更需要這兩個鮮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