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沒有見到公公最後一麵,還耽擱了學業。我被婆婆罰跪,但我覺得我沒有做錯,那天晚上,我跪在祠堂前。聽著知了叫喚著,我丈夫就站在樹下看著我他這個人隻有講大道理的時候才會多說幾句,平日裏是不肯開口的。我也不是那種喜歡情話的人,耳朵都會臊紅的。
他隻要站著,陪我待一會兒就好了。夫妻就是這樣,你陪著我我陪著你。不求榮華富貴,但求同心同心。
丈夫在家沒有待幾天,就又要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他塞給我一個方帕,裏麵包著一個小小的圓圈圈兒。亮亮的,像鐲子又太小了。
我一直沒舍得戴,這麼個小玩意兒藏哪兒都怕丟了。我用線串了起來,掛在我脖子裏。怪涼的,但是有它我就想著我丈夫,也不覺得涼了。
我不識字,總是去找人代筆。照相館的那個替我念信的小哥告訴我,國外也不太平,寫不了信了。
那個小哥挺奇怪的,總喜歡戴著厚厚的罩子遮住臉,他說小時候臉上留了疤,怕嚇到我其實我想說,他的眼睛真好看.和我的丈夫一樣好看。
隻可惜我攢了一肚子的話,也不知道找誰說。我和我的丈夫,就這樣斷了聯係。不知不覺,四個年頭過去了冬日裏支暖爐,夏日裏含冰塊。天熱了就悶著,天涼了就凍著。
我每年還是照舊去給自己照肖像,我告訴那個小哥,如果有一天國外太平了,就把我的肖像都寄給我的丈夫。告訴他一聲,他的妻子長這樣。告訴他一聲,我會等他。
我沒阿姐那麼幸運,我最終等來的甚至不是一個活人。
我記得我從照相館回來那天,大門敞開,屋內婆婆哭泣的聲音傳入我耳朵。白壓壓的蓋著一個人,婆婆就跪在旁邊哭著。我認得他,他手上那串紅繩編著我的發絲。那是新婚的晚上,我送予他的禮物。
結發為夫妻,此生不堪離我的丈夫是個極其厲害的人,國破家亡之際,他奉獻了生命。山河無恙,是他此生最大的願望,所以他瞞著家裏的人加入了組織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阿姐的丈夫帶回來的那個女人,曾經和我的丈夫在照相館裏見過麵。
那天,我去拍小像,照相館關了門。我知道他有個小門,留著進出。我便想著從那個門進去等等小哥照相機前麵坐著那個女人,她撩起頭發,小哥替她拍著照。
那亮堂玩意兒一照,那個女人就永遠留在了照片上共黨被抓了,是個女的。阿姐的丈夫也被殺了,包庇共黨。
那天我在照相館見到了我的丈夫,我竟然不知道,他也會拍照。我竟然不知道,他也會拍照。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我這輩子沒對不起過誰,獨獨對不起我那位結發妻子。她替我照顧家中父母,青春年華全都托付於我,如若我沒能活著回來,請你替我告訴她,她願意的話,今生來世她都是我的妻。這輩子不能讓她幸福,下輩子做牛馬也要報答他。
我的丈夫是個英俊的男子。
十六時我隨母親參加家宴那時家中還尚殷實。我遇見過一個男子堪堪英才立於廳堂我一眼就相中了他。也終在二十歲那年得償所願,嫁於他做了周夫人。
我嫁與他那天,他對我說“若是太平盛世,我願與姑娘長相廝守。
他叫我姑娘,我叫他丈夫。我們並沒有結婚,連個證他都不肯留給我。
他說他這條命,今生不能留給我了。
我一聲吧,就一聲
“夫人,誒,我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