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讓少年好生疑惑,古人多是早婚,就算尚未婚配,在這種大戶人家中,有個通房丫頭也絕非是件過分的事,怎麼“自己”都十五,六歲了,還這麼純潔?
少年輕笑地搖了搖頭,暗道“自己”真是個不解風月的稚兒!
“這是什麼?”少年看著床頭懸掛的一幅字帖,又是一笑,隻見字帖上寫著“學海無崖”四個字,不過這字寫得著實難看了些,斜斜歪歪,就像一個垂暮老人在費力行走,在精氣神上,隻得一個“差”字可言!
讓少年驚訝的是,這字帖的落款竟然寫著“李天縱”三字。
難道,李天縱就是這裏的主人?不然,掛在床頭的勵誌之字又怎麼會這樣的慘不忍睹?再一看自己身上的華服,少年便是一怔,他不會就是李天縱吧?
正困惑間,外間忽然傳來一陣稚嫩的叫聲:“少爺,少爺——”那人叫了幾聲,似乎站定在門外,又急道:“少爺,大事不妙了,大事不妙了!”
聽到這幾聲少爺,少年便知自己就是毀畫之人李天縱了!他啼笑皆非地拍了拍額頭,轉身往內室中間的太師椅走去。
在前世時,少年家有薄財,從小就見過很多大場麵,如今雖然是初來乍到,不過應付一個小廝,還是綽綽有餘的。他打定主意,要旁敲側擊地從這個小廝口中套出自己的處境。
往太師椅上坐下,李天縱聲音緩和地道:“進來吧。”
那小廝得了吩咐,連忙走了進來,隻見他也是十五,六歲左右,身上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青綢褶子,頭上戴一頂瓜皮帽,腳下布鞋白襪,生得眉清目秀,皮膚白淨。
李天縱又是微微吃驚,心忖這回是找對對象穿越了!看這隨從小廝,竟然也身穿綢緞,這戶人家的氣派可見一斑。
那小廝見自己都喊“大事不妙”了,一向躁急的少爺居然沒有慌問究竟,而是滿臉淡然的坐於椅上,小廝臉上不禁閃過一絲疑惑之色,然後讚道:“少爺,您的養氣功夫真是了得啊!小人剛才可是急壞了,心肝兒都快跳出來似的,可是一看到少爺如此自若,小人就鎮定下來了,真是神奇!”
小廝的口音帶有一點蘇白,卻又不完全是,這種味道也在李天縱的口音裏,自然而然。
李天縱淡淡一笑,道:“你的馬屁功夫也是十分了得。”
聞得此言,小廝頓時含了塊黃連似的,一張稚臉皺成一團,叫冤道:“少爺,小人說的可都是真心話,不是什麼馬屁啊!要是少爺不信,小人願意掏心挖肝,以表忠誠!”
看來這個小廝是他的貼身隨從,還連著書童一職,不然怎麼會這樣口齒伶俐?李天縱意味深長地眯笑著,對小廝道:“那你就挖吧。”
小廝一下子呆若木雞,囁嚅地不知說什麼好。
見小廝如此,李天縱噗嗤一笑,哈哈道:“跟你說笑呢,還當真了不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他這樣逗小廝,並不是為了好玩,而是要探探這個小廝的品性,現下看來,這個小廝雖然愛拍馬屁,但心性還是挺純的。
少爺大笑,做下人的當然也得跟著笑了,小廝一邊樂嗬嗬地笑著,一邊問道:“少爺,什麼是‘幽默感’?”
李天縱呃的一聲,方才想起“幽默”一詞是近代由英語音譯過來的,這叫小廝如何能懂?他笑道:“就是風趣的意思。”
小廝聽了,便一臉尊崇地向李天縱作揖,讚歎道:“少爺真是學富五車,才高八鬥!跟少爺相比,那林軒算個甚麼,依小的看,臨仙第一才子是少爺您才對!”
李天縱微笑不語,拿過案桌上那個小巧的紫砂茶壺,往茶杯裏倒,待茶水快滿之際,他拈杯一飲,隻覺閑甘入喉,閑靜入心,閑清入骨,李天縱閉上眼睛,沉醉於這種清淡馨香之中。
良久,他才睜開眼睛,回味無窮歎出一口氣,望著指間茶杯輕聲道:“好茶!如果我沒有品錯,這應該是岕茶。隻有岕茶,才會有如此沁人的淡馨之味。”
據他所知,岕茶在明末清初之時,在眾多名茶之中是排名首位的,每斤可到紋銀二三兩的價錢,為清雅之士所喜。李天縱忽生一念,看這內室的諸多事物都很具有明代特色,尤其是那張華麗的鐵力木八步床,在明代之前是沒有這種床的,難道他穿越到明代了嗎?
李天縱尚在判斷著,那邊小廝卻有點詫異地道:“少爺,這正是廟後岕片。”小廝詫異的是,之前少爺還嫌這茶淡而無味呢,還是老爺說要用這岕茶洗滌少爺的浮躁,少爺方才繼續飲用。怎麼現下又品得津津有味了。
竟是廟後岕片!就像看到《雪溪圖》一樣,李天縱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下,這廟後岕片是岕茶中的極品,前世李天縱曾經欲求而不得,現在乍聞已嚐,叫他如何不又驚又喜!
他忙問道:“還有茶葉嗎?”這話問得很傻,卻是李天縱心裏最真實的寫照,他剛才所飲的岕茶明顯是瀹泡而製,但他最喜歡的還是煎煮之法,若在一清雅之處,放上一個小香爐,煎煮岕茶而飲,那真是妙哉!
小廝奇道:“少爺,我們這裏還有半斤廟後岕片,要是少爺覺得不夠,隻消說一聲,小人便去前院的茶房取夠來。”
“不急,不急,以後再說。”李天縱展顏笑道,又想起那幅《雪溪圖》,他想了想,便道:“你別老是小人,小人的了,以後就自稱姓名吧。”他這般說,實為套出這小廝的名字來。
小廝又是揖了揖,道:“謝少爺,李吉知道了。”
李天縱點點頭,指了指那邊牆的《雪溪圖》,這才問道:“對於那幅《雪溪圖》,你有什麼看法?”
李吉快被這個少爺弄暈了,怎麼放著“大事不妙”而不問,淨問這些古怪的問題呢。他卻不知道,對於李天縱來說,還有比穿越更“不妙”的事麼,還是先弄清楚這《雪溪圖》要真假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