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蒙塵獨秀峰(9)(3 / 3)

如果能叫馬克思、列寧複生,肯定今日蘇聯所行的一切就是他倆的主張,那我也要說一聲:你們的學說,我不讚成!我寧要民主不要專政!

最淺薄的見解,莫如把民主看做是資產階級的專利品。

十月革命以來,輕率地把民主製和資產階級統治一同推翻,所謂“無產階級民主”、“大眾民主”隻是一些無實際內容的空洞名詞,一種抵製資產階級民主的門麵語而已。

蘇聯二十年的經驗,尤其是後十年的苦經驗,應該使我們反省,我們若不從製度上尋出缺點,得到教訓,隻是閉起眼睛反對史大林(即斯大林—筆者注),將永遠沒有覺悟。一個史大林倒了,會有無數史大林在俄國及別國產生出來。在十月後的蘇俄,明明是獨裁製產生了史大林,而不是有了史大林才產生獨裁製。

無產階級獨裁??即黨的獨裁,結果也隻能是領袖獨裁。任何獨裁製都和殘暴、蒙蔽、欺騙、貪汙、腐化的官僚政治是不能分離的。

他甚至對早年追隨的導師列寧也提出尖銳的指責:

未曾認真采用民主製,如取消秘密政治警察,容許反對黨公開存在,思想、出版、罷工、選舉自由等。

對自己正在受難的國際“同黨”托洛茨基,他的責問更是不客氣了:

直至獨裁這把利刃傷害到他自己,才想到黨、工會和各級蘇維埃要民主,要選舉自由,然而太晚了。

他已經打碎對所有人的迷信,看清楚事情的本質。他的結論是:

列、托之見解,在中國不合,在俄國及西歐又何嚐正確?

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有《離騷》。困厄中的陳獨秀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光,沒有放棄對真理的追求!他極為深刻地說出:列寧、托洛茨基都包括在內的蘇共領袖們所奉行的“布爾什維克並非馬克思主義,乃是俄國激進的小資產階級亦即法國布朗基主義”①,他要重新估計“布爾什維克的橫暴、欺詐等罪惡”“與馬、恩之不同”!

驕傲地稱“我隻注重我自己獨立的思想,不遷就任何人的意見”的陳獨秀,留給了中國一份怎樣寶貴的思想遺產啊!

故人雖乘黃鶴去,但綜觀中國的曲折發展史,哪一步沒在印證著這位先哲的偉大與超然?

大哉!這位“終身的反對派”!這位中國曆史上罕見的偉大預言家!這位在世界思想史都將留有英名的東方探索者!

到安慶,必須要去陳獨秀先生墓前一焚心香。

感謝先生的嫡孫女陳長璞陪我前往城郊北關。

像中國大部分城市一樣,安慶也成了大的建築工地,一邊是大肆拆除成片的曆史建築,一邊在大建統一模樣的水泥樓群,路牌上的“舊城改造工程”看得直讓人眼冒金星!

咳!長江邊上的安慶,正如同黃海邊上的我的家鄉青島—德國建築一條街(廣西路)拆得差不多了,再拆日本建築群(遼寧路、聊城路一帶),現在又盯上了民國建築一條街(中山路)。一任複一任,文物盡沉淪!然後,再花一大筆錢在原址上蓋一些毫無特色的全國統一模樣的新樓房!想想這種極功利的“城市改造”,真讓人欲哭無淚!

其實也不獨安慶與青島,放眼全國,哪裏看不到這樣一道讓人揪心的街景呢?

陳獨秀墓,會不會也被“改造”得讓人揪心呢?

陳女士淡淡一笑,說:看過你就知道了。

沿主幹線北出安慶市區沒多遠,就有一方路標指向西行的公路:“陳獨秀墓”。

路已失修,載重卡車、手扶拖拉機來來往往,卷起滾滾浮塵。路兩邊多是些小型企業,院牆上無一例外地描畫著花花綠綠的標語廣告,其中“獨秀武校”和“獨秀峰房地產公司”的大字格外讓我注目。哦,那座獨秀峰已經近了,安慶人已經開始知道借用名人效應了。

隻是,太囂張的塵土和太無序的廠房遮了我的望眼,我對仰望完整獨秀峰的想法過於天真,眼前的獨秀峰是一聯支離破碎的市井組畫:落滿浮土的綠樹,裸出褐石的山坡,雜亂無章的民居,濃煙洶湧的工廠。原先我以為獨秀峰該如漓江兩岸的那些綠綠的峰巒一樣雄奇而青翠呢!

路越發坎坷,載重卡車卷起的浮塵也越發囂張。經過一座風沙滾滾的水泥廠後,眼前才稍轉晴。山也漸顯其青,田也漸顯其綠。拐過一片水杉林後,見到一座舊院。

院內是一座二層小樓,樓欄上橫著一條紅色的布幅:陳獨秀生平陳列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