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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張將軍提問中國國內政治問題。他保證說,他的一切措施都是為了和平,他的興趣隻在於統一中國,當然,如果需要的話,也不惜使用武力。……
交談中,我幾次提及外界有關他與日本人有染的說法。他告訴我,在1905年日俄戰爭中,他的確幫助過日本人,那時他作為一位遊擊隊頭領,專門襲擊俄國人的交通線,而且幹得比任何人都更出色,因為他從小就生活在這片白山黑水間。
對張作霖父母的情況,人們知之甚少。一般的說法,他的父親也是一位紅胡子。因此,我笑問他年輕時在哪裏讀書?他眨了眨眼睛,通過翻譯回答說:“綠林學校。”張作霖將軍不失為一位具有幽默感的人。
在中國待了二十五年之久的鮑威爾先生不光采訪過張作霖,而且還與南方的革命黨首領孫中山、西北軍(即國民軍)的馮玉祥、上海灘“聞人”杜月笙等人都有交往。他回到美國寫在華回憶錄的時候,張作霖早已過世多年,但說到這位出身卑賤的中國元帥,他依然充滿敬意:
盡管東北長期處在日本軍閥的鐵蹄下,張作霖常常不得不奉命行事,但蓋棺論定,他無愧一個愛國的中國人。張作霖把自己的大半財產用於興辦教育。他年輕時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但他在東北亞地區,跟俄國人和日本人玩弄國際政治這副牌時,卻是一個精明的牌手,應付裕如,得心應手,始終保持了東北領土的完整。
如果說,鮑威爾先生根據自己的好惡寫下的親曆失之偏頗的話,那麼,半個多世紀後美國人出版的權威的《劍橋中華民國史》裏,對“奉張”的表述則應該更顯公允:
一九三一年前,滿洲的日本政治權力被限製在租借地和鐵路區內。……他們有過高地估計自己對滿洲的軍閥統治者張作霖的影響的傾向。北京政府的權力在張作霖的轄地內是很小的,但張同樣善於有效地限製日本人,視情況需要或是不理他們,或是與他們妥協,但是成功地利用競爭的日本利益集團的互相傾軋,可靠地維持一個中國半獨立的政體。
你看,局外人筆下的張作霖不光不是日本人豢養的走狗,反倒是一位了不起的愛國者!不光不是個大肆出賣祖國利益的曆史小醜,反倒是個始終保持了祖國領土完整的精明政治家!同一個人,映在不同國度不同政見的人的瞳孔裏的形象竟相差如此之遠!
說張作霖是愛國者,甚至譽之為愛國將軍,並不過分。清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他還在洮南當前路巡防營統領時,就曾率所部力剿蒙古叛亂武裝,在遼北的大地上與蒙匪胡克陶克血戰了三年,終以胡克陶克退縮俄境、其悍將白音達賴被誅殺而告捷。那會兒,鬧著要獨立的蒙古人背後有沙俄的魔手。民國初年,他當上奉天省軍政一把手後,再次遭到“滿蒙獨立”的叛國武裝的挑戰,蒙匪巴布紮布興兵犯亂,張作霖也再出重拳強力打壓。這會兒,鬧著要分裂祖國的蒙古人的背後是日本軍方和浪人的鬼影。以中國人的血性和良心,極力維護了中華的統一,稱這樣的軍事強人為“愛國將領”,豈有疑乎?
還可大書的,是張作霖辦教育。不知今天的東北大學的學子們是否真的了解,貴校正是張作霖一手創辦的。因家貧而上不起學的“張老疙瘩”,太知道沒有文化的痛苦了!當年,他是趴在人家私塾的窗上偷聽,被先生看到,問明情況,才被特允免費求學的。後來的文韜武略,正得益於少年時的粗通文墨。為感戴當年的恩師,發跡之後,他一直請老先生為家塾老師,並供養至終。這個很懂得教育興邦道理的“東北王”,於民國十一年(1922年),創辦了東北大學,大片校園用地是省政府劃撥的,建築與教學設備所耗費的二百八十萬元大洋,是他苦心經營東北多年攢下的。他規定,校長須由省長親兼,教師待遇須在全國最好。
“它的教育水準及設備比較日本在滿洲設立的高等教育遠為高超。”凡成績優異者,都送往國外留學深造,“對自費出洋的,都由省政府酌量予以救濟”。 這是台灣史學家吳相湘在《張作霖與日本關係微妙》一文中告訴人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