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麼?德祿,你留下在此奉客,本觀出去看看”,向華寧兩人一揖手後,徐安然便帶著空竹等幾個童子出殿而去。
觀外的懸鼓石台上依舊是冷冷清清的一個人影兒都沒有,徐安然隨著剛才報信兒的小道童到了崖邊探頭看去,卻見下邊那塊兒碩大的平壩地上黑壓壓全是一片人頭。
以老帶少,家人相攜,看下邊兒這情景,幾乎是整個道區山民都來了大半兒,徐安然運足眼力看去,下邊這些山民臉上多是笑容滿麵,還有許多人挎著竹籃,背著袋子,這場景不僅是來賀新觀開觀,順便也湊著人多趕趕集。難得的是他們這麼多人竟然能相約聚齊,同時在這不到兩柱香的功夫內出現,真是用心了。
徐安然探出身去,下邊早有眼利的山民看見了他,當下一聲叫起,引來應和如潮,應和過後,許是這些山民自己也覺得眼前這場麵好笑,歡呼剛過,頓時就是一片轟然的歡笑聲。
在觀裏坐不住的華寧與明清也跟著徐安然走了出來,探身向下看去。身為主持崇玄上觀雜事的錄事道士,華寧自然知道如今的江南並山南東道亂成了什麼樣子,能在這樣的亂世見到眼前這般的歡樂升平景象,華寧側眼看了身邊麵帶笑容的徐安然一眼後沒說話,倒是他身側的明清聲音不大不小的來了一句:“人倒是挺多,不過都是些山民罷了!”。
“這些都是本道區下轄的山民”,口中淡淡說了一句,徐安然已肅身向崖下揖手為禮,身為撫陽觀主,能看到自己道區的山民如此高興,徐安然也由衷的感到歡喜,更對這些特意來賀的山民們心存感激。
徐安然每一次作禮必然引來下邊歡聲一片,接連三次,歡呼聲一波高似一波,到第三次時,幾乎已隱有山崩海嘯般的氣勢,一時隆隆的歡呼聲在整個山林間回蕩不已。
看著下邊百姓發自內心的歡喜,聽著這聲聲歡呼,華寧臉色再變,便是升平歲月時崇玄上觀十年一次的慶觀大典怕也沒有眼前這般熱鬧,“此子如此善於收心!倒不可再以昔日大心川中少年視之!”,麵對這實實在在不能半點作假的萬民擁戴,就連剛才還口出怪話的明清也沉著臉不說話。
這邊正自喧鬧,懸鼓石台那邊的石緩坡上扶持著走上來一行老人,這十七八人無一不是年過六旬,都穿著平日年節時的衣裳,攙扶著一路走了過來,在他們身後是二十餘個青壯山民挑擔跟隨。
見這些各村寨的代表耆老們到了,從崖邊回身的徐安然當先迎了上去,許德祿並眾童子緊隨其後,看了看這些白須飄飄的老人,華寧也不知動了什麼心思,動步之間也跟了上去。
慢了幾步的華寧走到徐安然身側時,正聽他開口道:“這些香裱火燭都留下,本觀上下足領眾村寨百姓們的盛情厚意了,但這些什物卻一件不能留,都帶回去吧,怎麼湊的還怎麼發還回去”。
一行耆老中間的五個每人手中捧著一副裹著水紅布麵的托盤,明清看著托盤紅布上那些大小如黃豆般的散碎銀子及做工粗糙的銀飾,忍不住無聲撇了撇嘴,扭頭正要向一邊兒說些什麼時,才發現師叔華寧卻是滿臉鄭重,那眼角的餘光有意無意落在人群正中的徐安然身上。
這兩月以來道區中的這些耆老們也知道了徐安然的脾性,見他如此,遂也不再強行奉進,點頭間讓一邊跟著的青壯接過托盤後,就見耆老行列最中間的那個老者顫巍巍一拱手道:“大災之年幸得觀主慈悲,救一方百姓於水火之中。而今四方亂離,我撫陽山方圓五百裏再無一鄉保裏正理事,我等老朽雖勉力支撐,然體力既弱,見識又淺,實不堪此任。今經一十八寨共商,值撫陽新觀開觀大吉之日,老朽等十八人代表十八寨萬餘生民將地方撫治之責呈於華心觀主座前!觀主慈悲大德,定當不負我萬民請托!”。
一口氣將說完這些,這老者一擺手,後麵一個青壯隨即又呈了一副托盤上來,依舊是紅布包裹的托盤,不過這次盤中卻沒盛放散碎銀子及首飾,僅僅放著一捧黃土及圍繞著黃土的十八支麥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