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煙雨淒迷(2 / 3)

一件披肩搭上肩頭,大手繞到我的前胸,係了一個結,接著環住我,低語道:“韻洋,前些時,你不是信誓旦旦要揪出內奸?說,要不然寢食難安?”

在正事上,遇有分歧,我素來說不過振興,隻因他總占著一個理,不是真理的理,是理性的理。我的嘴角流出苦笑,額頭輕磕兩下玻璃,自己在振興眼裏,就像一塊玻璃,隨著環境的千變,色彩會跟著萬化,但,永遠不妨礙他一眼洞穿;而他於我,則像一片汪洋,我的視線,隻能看到近岸的底,洋麵的水,遠方的深處,永遠是一團謎。我從未想過要潛下深洋,一窺究竟,淺海的美麗,便已讓我流連忘返,陶然滿足於他劃給我的一方天地,蔚藍的、溫暖的、清澈的、舒展的天地。

即使是塊玻璃,還是要說出自己的想法,至少,可以通過回答,辨得洋流的方向,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我振作起精神,直視圓形鏡片後幽深的黑眸,“他是你叔父,他不仁,你不能不義,事情不是非要用血流成河來解決。你看看這窗外的雨,有多少人需要援助,天災之時,為何還要加上人禍?”

振興的頭略微放低,鏡片的反光,正好投到我的眼膜,看不清裏麵的眼神,片刻後,偽裝過的臉回到原位,漆黑的眸子依舊靜幽,“救災的事,不會耽誤。韻洋,我需要的,是個合適的理由,擠出膿包裏的膿根,扳倒二叔,還用不著血流成河。”

自信的語調,肯定的回複,挾著力量,力挽狂瀾般固住幾要車裂的神經,緊盯邃目,裏麵是言出必行的篤然,我偏偏頭,捋開在臉頰拂動的假須,“那你快去忙吧,主事人缺席可不是小事兒,時間後麵,都是一條條生命呢。”

長目深望我一會兒,一言不發折身走了兩步,停住腳,低聲說出一段讓我目瞪口呆的話,“韻洋,小唐的事,我瞞了下來,下不為例。竊取情報,涉嫌通敵的罪名不小,不要輕易害了自個身邊最忠心的人,他們的生命同樣寶貴。”

說罷,振興走到床頭櫃前,戴上瓜皮小帽,背起藥箱,大步流星走出臥房。我扶著窗沿,呆立半晌,自己竟差點害了小唐,是始料不及的,以小唐的機智,怎會……我甩甩頭,壓下辯駁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何況,自己延後泄洪時間,便已露出破綻,怎瞞得過振興。可是,瞞不過振興,又如何能瞞過藍鵬飛?作為情治人員,最重要的是忠誠,小唐身處核心圈內,有過一次背叛,便無下次,沒有人情好講,即使振興想留,藍鵬飛也不會答應。答案隻有一個,小唐告訴了振興,振興的用意,是想告誡我,未經允許,不要過界……

思緒掀起巨浪,倒海般淹沒神思,步履沉重地扶摸著,走到一旁梳妝台的凳子前坐下,茫然四顧,呆滯的目光停留在一個銀質相框前,流連片刻,捧到眼前,照片是我遇劫後,房中養傷的禁製解除時拍的。輕輕撫摸鏡麵,“咱們來擺個連理枝的造型”的笑語,混著雪影梅香迎麵飄來,疏枝綴玉,我和振興站在一個橫枝後,一臉漫笑的我,用纏著紗布的右手微壓瓊枝於胸前,嘴角上揚的振興微側著身,右手攬著我,左手托起一枝於頭頂……空氣裏彌漫起濃甜,吸進鼻端,惹起酸脹。

“媽媽,您怎麼不在床上躺著?”庭葳喊著蹬蹬跑來,搖起我的手臂,“媽媽,您別擔心,爺爺說了,二叔吉人自有天相。”說著,扭過頭喊道:“爺爺,我沒說錯吧?”

我忙放下相框,拭去淚水,回身見藍鵬飛被人抬進房。藍鵬飛揮退隨從,從躺椅上坐起身,“韻洋可是在歎人情薄似秋雲?”

我斟好茶,雙手遞給藍鵬飛,“光是爹的關心,兒媳都難以承受,怎敢有如此之歎。”

藍鵬飛嗬嗬一笑,放下茶盤,掏出煙鬥,自己點上火,“前些時日,爹去了一趟向陽寺,了塵大師說,人生七苦,我家的韻洋必要一一嚐到,方能悟到蘭因。爹為你算了一算,貪、嗔、癡、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失榮樂,這七苦,韻洋就差失榮樂。韻洋,你可是想早日把眼裏的淤泥化為蓮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