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在洋為舟(1 / 2)

馬匹衝出二十幾米,山下傳來和方才相反馬蹄聲,由弱變強,人數似乎不少,前麵的衛兵立即勒馬停下。心思沉沉的我,反應不及,眼看著要撞到一塊,侍衛長揮過長鞭,卷住馬脖子,馬驚懼地抬起前蹄,在我翻身落馬之際,侍衛長先我一步跳下馬,牢牢接住我。

衛兵迅速以我為圓心,層疊散開,或匍匐,或以樹石為掩體,嚴陣以待。侍衛長將我安置在一個巨石後,自己站到上麵舉起望遠鏡查看,片刻後,大聲說道:“是司令的衛隊,司令來了。”

聽見來人是預定下午返家主祭灶王爺的振興,驚魂初定的我,騰地起身,拿過望遠鏡細瞧,想從濃厚的雪塵裏,尋出分別十日的身影,相思度日,真似如年,自己承受離別的能力,似乎越來越弱。

望遠鏡裏的人影越來越清晰,清晰到能看到嘴角彎起的弧度,可惡的是笑容瞬間被碩大的馬頭取代,尚來不及朝馬頭吐槽,身體被長臂勾到馬背上,耳畔拂過一串熱氣,“咱藍家兒郎要知他們吹噓的穆桂英是這樣子,估計都會棄甲而逃。”

我紅著臉將望遠鏡還給侍衛長,扭頭橫了振興一眼,小聲駁道:“你能耐,三番四次被人摸進老巢。”

“他不就是想祭祭咱爹?來者皆是客。”振興壓下我的帽簷,答得甚是平靜,“倒是你,給你時間養身體,偏要折騰。”

回話到了嘴邊,麵孔卻不爭氣的又是一熱,脖子縮進厚厚的毛領裏,遮去大半個臉。身後的胸膛輕震兩下,翻身下馬,轉眼間又回到了牌坊前。

陪振興祭拜完,重上馬背,許是有了依靠,倦意不可抑製地襲來,軟軟偎進振興的懷裏。一隻手伸到我欲闔的眼皮底下晃晃,黑色皮革上躺著一顆糖果,我扯動嘴角,嘟噥道:“我又不是灶王爺。”

“咱家的灶王奶奶也不能怠慢。”

我失笑著接過,剝開糖紙,塞進嘴裏,立刻呲牙瞪眼道:“怎麼這麼酸?”

“你不向愛吃這桔子味的?”

我瞧瞧糖紙,驀地一把抓住振興的前襟。這個月的月事一直沒來,因行房後都有喝避孕藥,便以為是傷病和家事繁累造成的,食欲不佳、嗜睡等等也都歸為上述原因,隻讓廚房熬些養氣補血的補品,壓根沒往另一麵想。也許……也許是從向陽寺回來延後了一天服藥,而且,之前一個多月都沒在一起,體內不會有藥物殘留……

我的眼裏驟然放出驚喜的亮光,瞧著振興,滿是興奮,又羞於出口,語無倫次地吞吐道:“振興,我,我們,你……”

長目一暗,一亮,再一暗,劍眉跟著擰緊。一瞬後,振興鬆開眉頭,道:“韻洋,你累了嗎?”說著,跟侍衛要過一軍毯,包好我,輕輕地攬進懷,拍了拍道:“睡吧。”

本以為讀人本領過人的振興,能明白我的意思,失望之餘,按耐不住內心的雀躍,揚起臉欲要明說,振興先我一秒,垂眸低柔地又說了一遍睡吧。一念後,我閉上半張的嘴唇,自己有經驗的都沒想過懷孕之事,何況振興,還是回去找陳軍醫看過再說。

揣著心事,回到馬車上,更是一會兒眯著縫眼兒偷瞄振興浮想聯翩,一會兒貓在他的懷裏暗自偷樂,不過,終是抗不過搖籃似的顛簸,魂魄隨著一個長著翅膀的孩子,翩翩飛進遍地盛開著達紫香的原野,“真美……”我呢喃著含笑入夢。

醒來時已是三小時後,屋子裏空無一人,自己動手收拾妥,換了一身傳統的滾著淡藍邊的白色衣裙,披上大衣出了主屋。嫁了振興,在老家的住處也就自然而然地移到他的宅院,原先的房子,便讓給了庭葳。環視不大的院子,一個上午不在,嶄新的紅色窗花,東西南北貼了一溜,襯得院子十分喜氣。做書房的東廂房前沒見崗哨,振興應是不在,一股藥香氣自南屋飄來,我想了想,折身轉向右邊的廊道。到了南屋的窗前,聽見裏麵嘀嘀咕咕的閑聊,似在說我,正要咳嗽一聲,緊接著的一席話,把我震住。

“嗐,這也不能怨二爺心狠,換誰都會這樣做。”

“真不是二爺的?奉珠姐說夫人跟那個安……”

“奉彩,奉珠的話你能信?咱們整日煎那藥是白煎的?要是二爺的,他會讓咱當補藥給她喝?”

“我好怕,怎麼這麼倒黴,奉珠姐要在就好了。”

“好個屁!她要在這兒,事準鬧開,這樣子神不知鬼不覺的,就當來次月事。”

“真不會有事?”

“陳軍醫敢拿咱這主子的命當兒戲?……”

原來,他知道,這是他裝不知道的原因?我不敢深想,也無力深想,隻知,陳軍醫不用找了。搖搖欲墜地扶住廊柱,脊背像斷了似的,挺不起來,弓著身體,掌大的雪花,落到頭上、脖頸,冰涼,軟綿,一如此時的我。

“你別杵在這兒磨蹭,快回房守著去,我還有軍醫交代的一堆子事要做,唉,又不能請外房的幫忙,夫人醒了來拿藥。”

模模糊糊的藥字,如一聲霹靂,炸醒意識混沌的我,不能讓振興殺了自己的孩子。我飛快地走到門邊,跟奉彩碰到一塊,顧不上鼻梁的酸痛,抓住她的胳膊問道:“二爺去哪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