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淵停嶽峙(1 / 2)

疼痛於我並不陌生,可四分五裂的痛法,尚是首次,頭,身體,四肢,散布在床上,硬是湊不攏。而心神的四分五裂,不是頭次,但此次並無疼痛,隻有彷徨。

“孩子”,意識恢複的第一時間,我喃喃呼出在四分五裂的疼痛和彷徨裏支撐我的動力,苦苦求生的動力。

左手即刻被熟知的大手緊緊攥住,欣喜如潮湧來,又如潮瞬間退去,我放棄睜眼的努力,略掉如我前一刻欣喜的低喚,重複一遍自己最想知道的,“孩子?”

“她很好,就是太小,有專門的房子和人照顧她,暫時不能和外界接觸。”低低的嗓音裏,有份不一樣的溫度,鼻腔霎時充滿濃濃的酸,眼淚滑出了眼角。

淚珠被大手輕輕抹去,“她沒事,真的,不足月的孩子,當然得謹慎些。想快點見她,先把自己顧好。”

振興總能抓住我的關鍵要穴,彷徨減去些許,自己,首先是個母親。眼簾拉開,一雙帶笑的眼睛落入眼眶,笑得滿足,眼睛又有些發澀,“男孩,還是女孩?”

“瞧我,這麼重要的都忘了報告老婆,是閨女,長得挺像你,靖仁也這麼說。”開心和寵愛寫滿堅硬的麵孔,語調亦變得生動,沁著甜味的幸福如藤蔓般繞住四裂的心頭,可隨後出現的人名,化成一團火,將滋長的藤蔓燒個幹幹淨淨。振興的態度擺明了要把珠簪一事隱瞞到底,而自己實在做不到一麵用盡心機橫刀相向,一麵毫無心理障礙利用人,便簡單回應了兩句,逃避式地合上眼。

振興誤以為我身體不適,急著要去找靖仁。論理,該向靖仁道個謝,隻怕自己的心髒難以負荷見麵時的羞慚,便解說是傷口有點疼,“靖仁一定累著了,別一點小事兒麻煩他,……”

大手的手指擱到我的唇邊,“他就守在隔壁,你醒來不找他,我會被他說成失職,到時別怪我失約沒陪你。”

溫存的言行引發產後的軟弱感,好想在振興的懷裏撒撒嬌,說說身上的痛,說說在黑暗中掙紮的苦,說說兩人的孩子取個什麼名……我的嘴唇掙動一下,從裏麵冒出的卻是“對楊家的底線是什麼?”

以前,藍鵬飛愛把我推到前台,外界誤以為我在藍家大包大攬,藍鵬飛去世後,有些報刊甚至把我升級為藍家幕後專權之人,他們要是知道,我從不主動過問參與藍家的公事,亦無心腹死黨,還接二連三被身邊人賣掉,不知作何感想。

長目變回幽深,在我的眼膜上駐留片刻,菱唇吐出不是答案的答案,“韻洋,藍家不是隻有你我,楊家也不是隻有靖仁。”說著,振興坐直身,掖掖被子,眼光又恢複柔和,“靖仁是明白人,你專心坐好月子,才對得起他救你一場,嗯。”

振興似乎還不知道我發病的原因,不然,慣於對症下藥的他不會不知,這等模棱兩可、避重就輕的回答,隻會讓我分心,不知群生是如何跟他解釋的。振興有點說的極是,靖義是鐵了心要打這場仗,藍家不是隻有我和振興,還有十幾萬家鄉子弟。箭在弦上,實在不是和主帥黑臉鬥氣的時候,反正自己人在京城,慢慢自想辦法,我的底線是雙方親人無性命之虞。

眼下,當務之急是和群生串詞,見靖仁少不了會談及病因。我忍著身體的乏痛,嗯了一聲,道:“我四哥在嗎?我想先見見他。”

振興扭頭瞧瞧我的輸液瓶,沉聲說了一個在字,隨後正過臉,再掖掖被子,低柔說道:“我這就去叫他。”

振興一離開,強打的精神立刻萎頓,人似在坐在旋轉木馬,暈乎乎,輕飄飄。一聲小妹,將我從虛無中拉回,素來講究衣著的群生仍是一襲昨日的銀杏色長衫,清目裏綴著紅絲,忽地,又沉又痛的心頭竄起說不出的委屈,忍不住嗚咽出聲。

群生默默地半蹲到我的床前,掏出手帕替我擦了一會兒眼淚,方出言勸道:“小妹,瞧你,孩子都有兩個了,還那麼愛哭鼻子,寒不寒磣。”

群生的出現和數落,讓我真真實實感到一種娘家人的依靠,安心,踏實,沒有條件,任何時候都會站在自己一邊的安心和踏實。眼淚不再沉重,隻是宣泄,我輕啜著駁道:“那老淚縱橫是何解?”

“帶老字的,就一定是老?你是咱家的老小,這老字又是何解?”群生順著話題反問道。

我瞅瞅群生,破涕為笑,為好似兒時的文字鬥嘴,此時,暈頭暈腦的自己,鬥嘴是鬥不過群生的,於是言歸正傳,說了喚他進來的事由。群生若有所思地折起手帕,放進衣袋,“振興和楊靖仁都沒問,隻有你家的管事旁敲側擊了幾句,不過我什麼都沒說。”

我蹙起眉頭,敏感時刻,靖仁避嫌沒問還說得過去,而振興不問,就情理不通了,難道我猜的有誤,他知道原由?事情反過來一想,自己的愛屋及烏的粉飾,實在荒唐可笑,他做了這事,就必會想到後果,曆史上,有幾人在事業和女人之間,選擇了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