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新竹保衛戰(下)(1 / 3)

太陽帶著最後一抹光輝沉入了地平線,隻在大地的盡頭留下一片燦爛的晚霞。看到暮色在山峰的陰影下越來越暗,越來越濃,瀧本美輝大佐禁不住長長鬆了一口氣,這個他有生以來所經曆過的最漫長、最難熬、最痛苦、最危險的下午總算是熬過去了。

自從被抗日聯軍分割包圍在廣平溪西岸以後,瀧本美輝為天皇陛下建功立業的美夢破滅了,沒完沒了的噩夢卻一個接一個。

大佐和他的士兵都是具有武士道精神和大和魂的帝國軍人,他們堅韌勇敢、視死如歸,但麵對著支那軍占據著有利的地形、集中優勢的兵力以及前所未見的凶猛火力,卻根本無法扭轉戰場上的劣勢。實際上,日本陸軍在朝鮮和遼東、山東與清國軍隊作戰之前,外土作戰的經驗並不豐富。隻不過是那種以效忠天皇為目的的武士道精神和擴張主義思想以及清軍的腐敗墮落、將領的貪生怕死,助長了他們的囂張氣焰,讓他們自以為所向無敵,可以橫行天下。

長期以來,日軍步兵的戰鬥手段深受法國、德國軍事戰術思想影響。陸軍部在1887年修改的《步兵操典》仍是效仿法國,強調“步兵的戰鬥手段是火力戰和白刃戰”,即以散兵的齊射壓製敵人,然後發起衝擊,以刺刀搏戰製勝。日軍的這種戰法,在朝鮮、遼東對付葉誌超、趙懷業之流綽綽有餘,但在台灣卻吃不開。在這裏,他的對手是比他們多著一百多年戰爭經驗的邢亮和擁有先進武器、先進戰術思想的誌願軍。就是黑旗軍和新楚軍論起戰鬥力和戰鬥經驗也不比日軍差。劉永福率領黑旗軍在中越邊境多次大敗法軍;新楚軍的前身,棟字軍曾在獅球嶺阻擊侵台法軍寸步難行;新苗軍雖然是民兵,但這些山民有著多年野外生活的經驗和準確的槍法,每個人手中的武器也絕不是吃素的。這些可怕的對手讓狂妄自大的瀧本美輝吃盡了苦頭,也導致了大佐的這次南進血本無歸。

邢亮從在遼東時就開始了解和研究法軍和日軍的《步兵操典》,鬼子善於拚刺刀、白刃戰,那就偏偏不讓他發揮這種優勢。在這場戰鬥中,抗日聯軍就是憑借凶猛的火力、精準的槍法,將瀧本支隊死死地壓製在廣平溪西岸狹長的河灘上。

戰鬥剛剛打響時,瀧本美輝還為終於可以和支那軍麵對麵的大幹一場而興奮不已。在他認為,支那人膽小如鼠,隻會偷偷摸摸的打黑槍,不敢真正與皇軍較量。經過一陣子激烈的交火,瀧本發現《步兵操典》上講述的火力壓製,然後衝擊拚刺刀的戰法卻突然變得不靈了。支那軍利用皇軍為增大步槍火力的密度,隊形較為密集的弊端,集中優勢的排子槍火力,發揮手榴彈的威力,把大和勇士們殺得屍成山、血流成河。擔任第一輪衝擊的部隊,一個衝鋒下來,扔下了三百多具屍體,兩個中隊四百多人竟然連兩成都沒有撤回來。尤其是他親眼看到自己最得意的部下黑鬆良光大尉率領的整整一個中隊帝國精英,在短短的十分鍾裏,就被敵人那種可以連續發射子彈的武器盡數打倒在半山坡上時,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太可怕了!這絕對是一場惡夢,直到這時候他才完全理解了“支那煞神”的真正含義:那密集的子彈像是掀起的一陣颶風、劈頭蓋臉打過來的是一場無堅不摧的冰雹,在“嗒嗒嗒”的狂嘯中,包括黑鬆大尉在內的二百名士兵全給人家當了活靶子,這豈止是“支那煞神”?簡直就是支那閻王!

雙方隻是剛剛交手,瀧本支隊四分之一的兵力就這樣消失了。暗暗心驚之餘,瀧本美輝不敢再冒然發動新的攻擊,隻得命令部隊固守待援,希望可以在對岸炮兵中隊和工兵中隊的掩護救援下,撤回到廣平溪東岸,與比誌島合兵一處。可是事與願違,在兩個小時內,工兵中隊連續嚐試了五次,非但一座浮橋都沒有搭建起來,反而損失了幾乎一半兒的工兵,還連帶著炮兵中隊也被炸毀了三門大炮。

由趾高氣揚到近乎絕望,這一連串的打擊毀滅了瀧本美輝必勝的信念,但崇尚櫻花,信奉“寧願短暫,隻要燦爛”大和魂的他,並沒有把心裏的扭曲和恐怖寫在臉上,依然大聲地鼓舞士兵們忠君愛國,為天皇獻身。然而他們的痛苦卻隻是剛剛才開始。盡管支那軍似乎仍在顧忌大日本皇軍的驍勇善戰,並沒有發動大規模的強攻,可占據著製高點的對手卻通過精準火力對己方進行壓製,不斷發動小規模突擊。這些突擊沒有固定的路線,也不十分猛烈,但卻讓瀧本支隊吃盡了苦頭。支那軍每次進攻時,都是分成好幾隊從不同的方向慢慢向河灘逼進。與此同時,埋伏在各處製高點的支那槍手就會用他們那近乎恐怖的槍法,對暴露出身形的帝國士兵進行狙擊,幾乎每分鍾都會有帝國士兵成為支那人射殺的目標。

這種零敲碎打、上下結合的戰法,使得河穀裏的鬼子都陷入了深深的死亡恐懼當中,隻要稍有不慎,他們的腦袋保準會被那無孔不入的冷槍打爆。由於戰戰兢兢,又不敢太過暴露自己的身形,鬼子很難組織起有效的防禦。於是抗日聯軍的小規模突擊也一次又一次的得手。每一次,都會有十幾名甚至幾十名鬼子來不及還手,而向天皇盡忠。這一點到頗像被日本人視為武士象征的“鯉魚”,在受人宰割時,能夠堅毅地忍受,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