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孤島日漸危(1 / 3)

到處都是一片無序的混亂,除了被稱為“慶豐門”的西門,彰化縣城其餘三個方向的城門如今已被拖家帶口、驚惶逃難的人群堵了一個水泄不通。女人惶然的尖叫聲、孩子驚懼的哭泣聲以及牛馬雞狗等各種動物的嘶鳴聲如同一場亂世交響音樂,全部混雜交織在了一起。

“鄉親們,不要擠、不要亂,鬼子來不了那麼快,大家排好隊按順序出城!”看到一切都已失去了控製,站在宣平門(南門)附近的彰化知縣羅樹勳盡管對風雲突變的戰場形勢心急如焚,卻猶自聲嘶力竭的大聲向人們呼喊著、勸慰著。

然而,李維義率領新楚軍從鹿港倉惶潰敗所造成的不可估量的負麵影響,以及人們對鬼子燒殺擄掠的無盡恐懼,使得羅樹勳所作的這些努力根本未能取得絲毫的成效,混亂的局麵就猶如瘟疫傳播一般越來越變得不可收拾。

“大人,公子請您趕快回去,抗日聯軍邢總指揮發電報過來了!”就在羅樹勳盡管徒勞卻仍然不肯放棄地作著自己的努力之際,一個防軍軍官帶著兩名兵勇,費力擠過擁擠的人群來到了他身邊。

望著愈發混亂的逃難人群,羅樹勳不由長長歎了一口氣:本來十分平穩的戰場形勢如何一下子就滑落到了如此地步呢?以至於自己對眼前的混亂局麵幾乎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看來,也隻能對此聽之任之了。

羅樹勳心中雖是這麼想著,但在轉身離去之際,卻還是忍不住吩咐站在一旁的差役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當此大亂之際,你們切不可也跟著自亂了陣腳,一定要在此處盡力維持秩序,使百姓們盡可能順利的離去。”

彰化縣衙內,羅樹勳之子羅汝澤正焦急地在大堂上走來走去。眼見父親匆匆走了進來,他連忙迎過去道:“父親,剛剛邢總指揮發來電報,說八卦山、大肚山的得失不但關係著台中地區各部抗日聯軍的安危,而且亦會對整個台灣保衛戰的成敗與否產生極大的影響。他要咱們盡力協助新楚軍統領李維義,集中一切可用的兵力,全力堅守八卦山與大肚山一線的各處要域,務必要堅持到援軍到來。”

沉重地點了點頭,羅樹勳說道:“身為一縣百姓之父母,守土安民亦是我的職責之所在,就算沒有邢總指揮的命令,我也絕不能任由鬼子為所欲為。對了,怎麼沒看到李維義李統領呀?現在的情況可是異常危急,如何對八卦山和大肚山布防可要盡快安排呀!”

聽羅樹勳問及此事,堂上堂下忽然變得寂靜起來,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既憤然又頹喪的表情。“澤兒,怎麼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立刻便發覺了眾人臉上的異樣,羅樹勳急急地追問道。

由於心情激蕩難平,羅汝澤的臉色不由得漲紅了起來。看了父親一眼,他憤憤地說道:“李統領位高職尊,咱們豈能有資格與他一起共事?剛才邢總指揮的電報一來,他連商議都未與我商議一下,便對八卦山和大肚山的防務作出了安排。他說‘鑒於大肚山的戰略位置更加重要,且防禦麵也更大,那裏由他率領從鹿港撤下來的三營新楚軍守衛。至於防禦體係相對完備的八卦山和彰化則交由咱們負責,切不可辜負了邢大人的期望!’。這不,也沒容我提出不同意見,他便迫不及待地集合隊伍匆匆離去了!”

大堂上鴉雀無聲,包括羅樹勳在內的幾乎所有人的臉色都是一片灰敗和頹然:從整個台中的戰略大局來說,大肚山誠然比八卦山更重要,也更加不好守衛,然而彰化和其城東的八卦山卻是鬼子從鹿港登陸後,兵鋒所指的首要攻擊目標。李維義將三營的新楚軍帶走後,真正可以用來守衛彰化和八卦山炮台的,就隻剩下了原先駐紮在此處的一營沒有多少戰鬥力的防軍以及數百名臨時組織起來的民團義勇了。雖說八卦山炮台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而且最多隻要堅持上半天,無往而不勝的誌願軍就會派援兵過來,可是麵對著一個師團精銳日軍的進攻,就憑眼下這不足一千人的沒有多少作戰經驗的兵勇,他們又能夠堅守得了多長時間呢?

輕輕地在大堂上跺著步,羅樹勳此刻亦是心亂如麻,原本誓死與鬼子一戰的決心,因李維義的“臨陣脫逃”竟變得有些搖擺不定起來: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李維義已將戰鬥力最強的新楚軍帶走了,留在此處的隻是一幫老弱殘兵。如果按命令堅守八卦山炮台,那等待著自己的惟有死路一條。可是……可是……一旦讓鬼子占領了八卦山和大肚山,那台灣可就真的……

想到那可怕的後果,羅樹勳暗暗打了一個冷戰,眼睛不自覺地向堂外望去。藍天如洗、麗日當空,明豔豔的陽光將大地上的所有一切都照得真真切切,而大堂前”戒石銘”上書寫著的“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十六個大字更是仿佛被放大了一般赫然呈現在他眼前。

羅樹勳臉上禁不住一陣發熱,一股深深的羞慚油然從胸中湧起:“身為一縣百姓之父母,守土安民亦是我的職責之所在”,自己剛剛還朗然向眾人進行表白,可如今卻如何變得畏首畏尾起來!難不成也要如那自己看不起的李維義一樣畏難避險、不戰而遁嗎?

深深吸了一口氣,羅樹勳猛地挺了挺他那已經略微有些彎曲的脊梁沉聲說道:“諸位,當初咱們之所以沒有按朝廷的命令離台內渡,為的不就是舍不下心中的這番報國之情嗎?就算現下形勢危殆,我們又怎可為了苟且偷生,而放棄自己當初的信念!‘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老夫雖比不上古人先賢,卻也不敢惜此老朽無用之軀。諸位,如果還是我台灣的大好男兒,便與我一道生死與共、同守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