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好不容易跑到楚梟的屋前推開門,撲麵而來的血腥氣幾乎讓他腿一軟直接跪倒。
梧泊隻一眼就看見了倒在了地上的楚梟,他身上城主的錦服已經被什麼人剝下來撕成了破爛布條丟在了地上,身上也隻剩下了黑色的內衫。地上滿是血液,楚梟背對著梧泊躺著,看不清臉。
楚梟一動不動的,梧泊幾乎以為他已經死了,踉蹌著跑過去扶起後,懷中的楚梟的身體微微動了動。
他竟然睜開了眼睛。
“你還是回來了……”楚梟看到梧泊,像是歎了口氣。
他每說一個字就有血沫從他的口中嗆出來。那些血沫發著黑,嗆出來的時候幾乎沒有聲音,隻有像梧泊這樣緊緊地抱著他,才能聽到那些血液劃過喉嚨時的細微聲響。
這時候,梧泊才注意到地麵上倒著的一個金杯和金壺。
是毒酒嗎……那些血沫已經沾到了梧泊的身上,他手足無措地去擦楚梟唇邊的血,可怎麼擦都擦不幹淨,最後反倒是楚梟的下頜上全是髒兮兮的血汙。
楚梟本就是一名老人,隻是麵部輪廓分明而又意氣風發,便讓人注意不到他的年齡,可現在因為這些血汙,終於憔悴得顯出了原本老人的模樣。
看到梧泊之後,他的嘴角微微揚了揚,可最後還是無力地垂了下來。他臉上的一切都因為生命的流逝而變得黯淡無光。他的眼睛垂了下來。不止眼睛,那些原本緊貼著骨骼的皮肉似乎也垂了下來,好像他的全身上下都一下子衰老了。
“主人……我該怎麼救你啊……”梧泊哽咽著說道。抱著楚梟的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是多麼的無能。那些暗衛或者貼身的侍衛總是多少會精通些藥理,楚梟曾經也試圖教過他,可最後還是因為他自己不認真學而放棄了。
楚梟待他認真,可對他也還是太縱容了。
如果他當初這麼沒有縱容自己,會不會自己現在就會有辦法救他了?
“你聽我說……”聽到梧泊的聲音,楚梟好像有了一點力氣。他伸手抓住了梧泊的衣領,梧泊順著他的力道將耳朵靠到他的嘴邊,原本隻是掛在他臉上的淚珠隨著動作落下,落在了楚梟的臉上,乍一看,倒像是楚梟落的淚。
溫涼的淚水落在臉上,已經漸漸遲鈍的神經沒辦法讓楚梟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可愣了一愣過後,楚梟卻是笑了。他的眸光亮了些,說道:
“你還是讓我不放心啊……如果你能活下去,那這已經是我最好的結局了。”
楚梟剛說了一句話,梧泊自己就已經泣不成聲了。可能是因為擔心蓋過楚梟的聲音,所以哭聲都壓抑在喉嚨裏,但是他的眼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滴一滴地掉下來。雖然是他抱住了楚梟,可他自己身體卻在不住的發顫,和雖然聲音低弱可依舊吐字清晰的楚梟相比,倒好像他才是即將麵對死亡地那個人一樣。
梧泊哭著哭著,突然從嗓子眼裏憋出一聲:“可我一個人怎麼辦啊?”
“別怕……”楚梟歎了口氣。蒼老的、皮膚皺起的手碰了碰梧泊尚且年輕的臉。他本是安慰的,卻又聽到梧泊喃喃道:“我不能沒有家的。”
“不如就讓我和主人一起走吧……我一個人,不知道應該怎麼活著的。我從小就被主人照顧,死後主人也照顧我吧……”梧泊說著這樣的話,好像從原本的六神無主到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說到最後聲音,顫音也慢慢平定了。
“不要這樣。”楚梟又碰了碰梧泊的臉頰,聲音虛弱卻又不容置喙。
“我實在是做錯太多事了。”他的聲音弱了下去,可眸光卻越來越亮,好像所有的力量都在他的眼睛裏了。他說道:“幸好也有事情沒有做錯。”
“你不必掛懷這一切。你的人生還很長。離開這裏吧……”
楚梟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一點也聽不見。他蒼老的臉上看不出痛苦,最後的時刻竟然還帶著一縷淺淡的笑意。而梧泊卻早已泣不成聲,隻是死死抱著楚梟的身體,好像隻要緊緊地擁抱,就可以讓楚梟那具已經了無生機的身體再溫暖過來似的。
他終於可以放聲大哭了。可這時候他卻已經沒力氣哭出聲了。第一次見到楚梟時他溫和的臉,將佩劍贈給自己作為自己的生辰禮物……那也是自己過過的第一個生辰。這兒也是這麼多年,自己唯一的家。
所有的一切都一幕幕浮現在他的眼前,可一切又都在這一片血色中破碎。他除了自己的性命,什麼都沒有了。
“主人……我該怎麼辦啊?”
他低聲哽咽著問,卻不知道是在問誰,不知有誰可以給他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