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百步之外,映入眼簾了一座關隘,左右各一座山峰對峙,中間一道山門,兩峰之間不過三十步。周遭環境陰風鬼影,蛇鼠雜蟲繁多,一團團白霧籠罩之下鬼火怪吟,曠野之遠不時的飄來幾聲鴉雀悲鳴。
往前又走了幾十步,才將關隘看得清楚。山門原是一座漆黑的牌樓,空闊如宇,古意蒼茫,樓上血鏽般的橫匾上,鐫著駭人的“鬼門關”三個大字,引人注目。牌樓下有一座古式樓亭,四角飛簷,樓亭上書“陰曹地府”,亭子右側一棵枯樹下立了一碑,書“此冥府也”四個大字,打眼瞧去,立即讓人感覺得汗毛豎立,陰森恐怖。
“過關的條子備好了,前麵有十八鬼王查驗,失了條子,它們會將你打至皮開肉綻才肯放出關去,或者直接丟進忘川河裏任你受盡冤魂撕咬。到時,別指望我能保住你。”一個拘魂鬼沒有耐心的說著。
拘魂鬼相貌與常人無異,以女性的形象示人,留著紫色的長發,沒有腳,身體飄離地麵,一身紫衣裝扮。它的後背上,背著一個半截身子的綠色小鬼,貌如地府的夜叉。小鬼手裏甩著七條鉤爪鐵鏈。拘魂鬼手持一本名冊:上麵寫著三界瀕臨亡者的名字,以及死亡的時間。按照這個時間,拘魂鬼就到達亡者身邊,呼喚亡者的名字,亡者的靈魂就會出竅。拘魂鬼就拿鐵鏈勾住其魂魄,帶往冥界。掙取錢財,也就是和黑白無常搶生意的。
“你大可放心,都備好嘞。速速趕路吧,我的時間不多了。”齊林站在拘魂鬼身後幾步外,他的身上被一條勾魂鐵鏈捆綁著。
齊林催促,拘魂鬼也不多說,它也想不起還有什麼好囑咐的了,都行至此地了,心中反倒沒有了一開始的擔憂,便牽引著勾魂鏈,朝關門走去。
時間倒退至四天前,1920病房那夜。
天眼,金光耀目,病房裏,一些貪食陰陽之氣的低階邪物,往往就藏匿在醫院這樣陰氣重的地方,滋養陰氣偷食陽氣,它們弱小,弱到不易察覺,現在也曝光在金光下,它們連天眼的光照都抵抗不住,像在陽光下被放大鏡照射的螞蟻一樣,身體灼燒起來,一會隻剩下一縷煙。
神通鬼猙獰的鬼臉之上,浮出了恐懼之色,它異於人類的音色說道:“你就是那個擁有天地五眼,被異靈通緝的齊家小孩。”
齊林嘴角微翹,露著譏笑,綁縛在他身上的兩條羽帶,同那些低階邪物一樣,化成了灰土。
他笑道:“嗬嗬,兩條破帶子還妄稱捆仙繩。你們就是一群邪祟嘞,也配稱之異靈。乖乖登錄進驅邪簿,還算有認罪態度,我留下你一息道行,假以時日,天庭大赦,再步入輪回,如若不然,現在就將你消弭於無根無形。”
“吼~~~你太小瞧我了。我就是毀於無形,我也要帶著墊背的。”神通鬼又是一陣咆哮,發出的音波擊碎了病房的門窗,玻璃碎裂,“劈啪劈啪”的衝撞散落在了病區走廊裏。
病房裏,門簾、窗簾“呼啦呼啦”的飄卷著。
神通鬼轉頭看向病床上的奶奶,齊林一時疑惑,瞬間頓悟過來,抬手阻止:“你休想!!”
僅僅他遲疑的空檔,神通鬼化成一道影,投在病床上,附在了奶奶軀體中。眼見奶奶軀體劇烈顫動,身體上的儀器紛紛脫落,軀體扭動,麵目也逐漸猙獰起來,眼睛突然睜開,眼球上的毛細血管破裂,血水充滿了眼眶,身體也漸漸坐起來。
齊林猛的跳上病床,死命的按住奶奶的軀體,他隨身掏出一枚秦半兩錢幣,按在了奶奶的額頭上,口中重複念起咒語:“吾今奉令,執天蓬律,三十六將軍,斬凶誅煞。教我殺鬼,與我神方。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
“啊~啊~”已被邪祟占據軀體的奶奶,口中發出了她原本的音色,麵容極度痛苦的喊叫,額頭冒著青色的煙,秦半兩錢沒入在肉裏。
“奶奶”的雙臂掙紮著,力大無比的卡住齊林的脖子,導致齊林一時說不出話,喘不上氣,也停止了念咒。
神通鬼借機,也得以更凶猛的反撲,幾乎要掀翻了騎在身軀上的齊林。
“住手~~!!”一道喝令喊道。
齊林和神通鬼竟同時停了下來,詫異的一起望向聲音來處。
見到李曉燕帶著幾個護士衝進了病房。
“齊林,你瘋了,你在做什麼。住手!”李曉燕領著幾個護士一擁而上,四個人拉拽著齊林,一個人安撫著“奶奶”。
在幾個護士的“幫助”下,神通鬼借機占了便宜,而齊林逐漸落了下風,他死命的堅持,令場麵暫時僵持不下。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齊林的臉上。
“你混蛋!”林頎情緒激動且憤怒的出現在病床前。
齊林顧不得了,又從口中吐出兩隻金針,分別紮在“奶奶”的左右臂上,將“奶奶”的軀體釘在了病床上,動彈不得。
刻不容緩,齊林掙脫開幾個護士,忙安撫著林頎:“你仔細看看嘞,那個不是奶奶,那是一隻附身在奶奶軀體上的邪祟。”
“你胡說,你瘋了。你放開奶奶,那是我唯一的親人。你這個混蛋。”林頎痛哭流涕,哪聽得他解釋,雙手胡亂的擊打著齊林的臉和胸膛。
“冷靜一下,你看看,那是誰嘞。”齊林指引她往衛生間門口處的屋角看去。
麵帶笑容的奶奶從容的站在那旁,林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回頭確認了一眼病床上的“奶奶”,其麵容猙獰,扭曲的軀體,掙紮著。
林頎頓覺,豁然的跑上去擁抱奶奶,卻猛然被齊林拽住了胳膊,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林頎才注意到奶奶身旁站著一黑一白兩個高大的“人”。
“林頎,這是奶奶的魂魄,你抱不住嘞。”齊林在她的耳邊輕語。
“怎麼回事啊。”林頎雖未見過,卻也明白那兩個不就是黑白無常嘛,她依在齊林的身上哭泣。
“我來告訴你,你的奶奶,為了讓你順利考上大學,找我簽了契約,隻要我能滿足她的願望,她自願把魂魄送給我。如今,我助她如願以償。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神通鬼道出了事情的緣由。
“奶奶。”林頎看著奶奶,麵容茫然,似乎等待著奶奶告訴她真相。
麵帶笑容的奶奶點了點頭,她的身體想上前安慰一下孫女,動了一下,卻被兩道勾魂鏈扯著。
“我不上大學了,我們取消這個契約。”林頎跑到病床前,對“奶奶”說著:“把奶奶還給我,請你離開我奶奶的身體。”
神通鬼陰沉著說道:“晚了,我即便離開她的身體,她也活不了了,你沒看見那哥倆嘛,勾魂的鬼差,到手的業績,他們怎麼舍得放棄掉呢。”
“天蓬將,你還繼續放任它胡言亂語嘛,它繼續占據著那副軀體,老太太的魂魄就可能變成遊魂,彼時,可就不在我們哥倆的差事下了,地府楊七郎,大力鬼王……你應該聽過他們對待遊魂的手段。”白無常非常討厭神通鬼的說辭,自己是地府官員,它就是一隻邪祟,這幾天總是聽它叨逼叨,早有了怨氣,他巴不得齊林抓緊鏟除了這隻邪祟。
齊林被白無常又說動了殺意,他跳到病床上,神通鬼驚慌的掙紮更強烈了。
齊林回頭問道:“奶奶的魂魄……”
黑無常本就陰森的麵容說道:“我們哥倆保證她在過忘川河,上奈何橋的時候,不遭罪,這是我們哥倆第二次給你麵子了。其他的,你不要想了。”
“不要,你再想想辦法,求你了,你既然能和鬼通話,你一定有救奶奶的法術,求你了。”林頎撲到病床前,哭著請求齊林。
神通鬼嘶吼著說:“我有辦法,我告訴你,隻要你讀出通知書的內容,算是完成了契約的約定。契約的法效會把你奶奶的魂魄歸於我,他們兩人就無權抓走,而你再讓這個天蓬將放我一馬,我就立即歸還你奶奶的魂魄。”
“它撒謊的,你不要信。契約完成,奶奶的魂魄也回不來,甚至你的軀體也將被它占有,它在騙你嘞。”
“我沒有騙你,契約是我定的,我可以改變條件。”
“它撒謊,它是邪祟,就是靠奪舍人類魂魄或軀體來延續邪體,它們不會信守承諾嘞。”
“我會的,我為了保命,我會遵守約定,我現在被釘在這裏,我逃不掉的。”
“林頎,相信我,你要相信我嘞。”
“他是天蓬將,他斬殺我們會得到報酬,也會提升他們的修為,他有利所圖。”
“我這就泯滅你於墟無嘞……”
“西北工業大學錄取通知書,林頎同學,茲錄取你入我校航空航天類(強基計劃)學習,請持本通知書於8月26日準時來校報到…………七月十日。”
隨著林頎話畢,一道清氣從奶奶軀體的口鼻中脫出,那是留在軀體裏的最後一絲魂魄離體,清氣和奶奶的魂魄融在一起,魂魄雙腳立即就輕飄飄的浮著,虛離於地麵。
齊林看著黑白無常,見他倆並不著急的樣子,目光望著林頎。齊林心裏一驚,想到了可怕的事情,他急忙翻身下床,正欲護住林頎……
林頎站在齊林的麵前,那張齊林見到過的最美的麵孔和微笑,流了一滴淚。林頎抬手撫向齊林的臉龐,手卻穿過齊林的麵頰,揮了空。她身體靠向齊林,又是穿了過去,撲了空。她沒有回頭,徑直到了奶奶魂魄的一旁。
從地上抱起來林頎的軀體,齊林又看向黑白無常,咬著牙,一字一字蹦出:“你們要是將她帶走,我會追至冥府,無論是誰阻攔,我都會把她搶回來嘞。”
黑白無常沒有說話,搖動了哭喪棒,隨著“噹噹噹”的鈴聲,勾著林頎和奶奶的魂魄隱去不見了。
“她的軀體便歸我了,任誰也無法將我剝離……”神通鬼又化做一道影,從奶奶的軀體裏竄出來,飛向林頎的軀體。
一隻左手死死的將神通鬼在半空中卡住,一道凶神惡煞的眼神投過來。
“你怎麼能追上我的速度抓到我,不可能的。我不進入她的軀體,她的軀體就會腐爛。她回不來了,不如我竊在她身體裏,任爾消受,我們做一對逍遙夫妻。”神通鬼亂著齊林心智,並現了原形。
齊林不說話,隻是見他左手腕連同左手一並,膚色漆黑,那黑色怎麼形容,就仿佛漆黑的夜晚又遮上了黑幕,像黑煤炭上又潑了墨水,如同幽暗的宇宙中出現了一個幽遠至玄的黑洞。
他後槽牙“嘎吱”咬的一聲響。
神通鬼發出半聲“啊~”,已沒了動靜,軀體在齊林手中燃著黑火,直至燃的一粒灰都沒有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