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聲線(2 / 3)

楊警官在旁邊認真的傾聽著,並在腦海中幻想出了之前所描述出的那番畫麵,想要以此來幫助破案,但終究還是沒能在構想的世界中找到任何有用的破案線索。

這起連續割喉殺人案,本來不是楊警官負責。

他隻是和李昌從另一個案發現場回市局時剛巧碰上了。

那個名叫張中的年輕人當時正狼狽的趴在高速公路的防護欄上,手和身上被刺傷了多處,而在柵欄的另一邊,那個可憐的女孩兒躺在血泊裏。

他們的到來並不算及時,張中供述中的那個黑衣人很狡猾,在警察出現之前就已經逃離了,楊警官很自信,如果再早一分鍾的話一定可以將那個凶手抓個現行。盡管當時就緊急向市局申請了支援,可是最終還是沒有看到那黑衣人的影子。

“有沒有更詳細的線索了?張先生,請你仔細回想一下,那個黑衣人還有什麼顯著特征嗎?”刑警李昌看了一遍自己記錄的口供,再次問道。

張中臉色很糟,他搖了搖頭,沒說話。

楊警官拍了拍李昌的肩膀,後者則站了起來,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又看了看張中,輕歎了一聲。

楊警官坐在了之前李昌的位子上,對張中說:“這種案子我市已經發生多起了。這個殘暴的凶徒至今仍然逍遙法外,對此,身為人民警察的我很慚愧。這起案子要和之前的案件並案處理。所以後麵還會有其他警察來向你問話,請你理解並且配合我們的工作。”

張中神色顯得憂慮,但是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抵觸情緒。他不自然地整了整染上了鮮血的褲子,似乎不太想多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李昌看了看張中纏滿繃帶的手,又看了一下自己的那位上司,腦子裏不知怎的忽然浮現出了一幅模糊的畫麵,出於刑警的本能,他又問了一句:“當時你為什麼不先將你女朋友托上那鐵柵欄?以你的體能配合著她,將她舉過鐵柵欄應該不會很費勁,這樣要遠遠比你自己先翻爬上去再去拉你的女朋友要簡單得多吧。”

張中茫然地抬起頭,先望了楊警官一眼,然後露出了奇怪的神情看了看李昌,最後似乎很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才說:“當時太緊張了……我,並沒有想太多。隻想著先爬過去再將……小歡拉過去。”

李昌跟著追問了一句道:“可是你們在鐵柵欄下麵的時候就沒有注意到鐵柵欄上方纏著的那些防止攀爬的銳刺嗎?那一段就在路燈下房,並不會因為光線偏暗而造成視線受影響吧?”

張中又思索了一會兒後,搖搖頭說:“我當時真的沒注意到……”

李昌點了點頭,看著張中身上被撕破了的外套,以及外套和長褲上的鮮血,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浮現在了他的心頭。隱隱的,年輕的刑警注意到這個同樣年輕的男子似乎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隻是他不知道,一直沒有過多問題的自己的那位上司也看著張中感覺到說不出的詭異。李昌隻是隱隱的覺得心底有一絲發寒。

輕輕皺著眉,初生牛犢般的年輕警察並不會因為這種讓心底發涼的感覺而對案件產生畏懼心理。更何況這個案子牽涉到長胡市近期的重大惡性連環殺人案,所以他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麵對這件事情。

“總之,先進行排查,對受害人劉曉歡的社會關係進行全麵調查,並且找到劉曉歡和之前八位受害者之間的聯係!”一直沒有說太多話的楊警官這時候轉頭對李昌說著。

這一句話將還在琢磨著張中哪裏不對勁的李昌猛然驚醒過來,可隨後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湊在了楊警官的耳邊說道:“楊哥,這案子不歸我們隊……”

“但是我們是警察!我們同時也是這起傷人案的目擊證人!”楊警官義正言辭地衝李昌道,隨後楊警官的目光卻撇開了李昌,而看向了坐著發呆的張中。

不知道是不是楊警官的錯覺,他隱隱地看到張中的嘴角邊緩緩上翹,爬出了一道詭異的笑容。但這笑容之中卻埋藏著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驚恐。

楊警官搖了搖頭將這種奇怪的想法趕出了腦子,他輕輕歎息了一聲,回想著之前張中表現出的那種絕望,使他也想起了自己那個因病不得不放棄歌唱事業的女兒在走上自殺的絕路之後,他楊德朝也和張中差不多是一個德行。

***

劉曉歡入住重症監護病房已經三天。

三天時間裏,醫院給張中開出了兩次劉曉歡的病危通知書。

劉曉歡本就是外來務工的女子,家裏人都不在長胡市,因此作為她男朋友的張中自然成為了醫院所騷擾的第一對象。對此張中也並沒有表示不滿,畢竟病床上躺著的那個是他深愛著的女子。

不過張中並沒有劉曉歡家人的聯係方式,對此他也並沒有太過在意。在他看來,先等劉曉歡醒過來再說。

隻是,張中此時太緊張了。

他真的很擔心劉曉歡。看著自己手中的兩張病危通知單,張中心裏麵說不出的滋味兒。

今天是第三天,劉曉歡依舊昏迷之中,不過病情已經算是穩定了下來。據說隻要能度過今晚,便算是脫離危險了。隻是不知為何,劉曉歡短時間內可能很難蘇醒過來。

對此,張中的矛盾心理終於暴露無遺了。

他一方麵為劉曉歡的傷情著急,另一方麵,他確確實實擔心劉曉歡會醒過來!

這份焦躁而矛盾的心情糾纏著這個年輕的、事業還未踏上正軌的男子,以至於楊警官的再次到來,都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小張。你沒事兒吧?”楊德朝看出張中臉色不好,走到了他的身側輕輕拍了他一下問道。

被楊警官忽然拍了一下,心情焦慮緊張的張中自然是嚇了一跳。

當看清了是楊警官之後,他的眉角不自覺的皺了一下。

但這細微的表情變化自然逃不過身為老刑偵人員的楊德朝的觀察。不過楊德朝並沒有直接表示什麼,而是嗬嗬笑了一下,說道:“有空嗎?我們找個地方聊一聊?”

張中臉色木然地看著對方,今天楊警官沒有穿警服,張中在心理上覺得稍微好受了一些,於是點了點頭。

楊德朝帶頭離開了重症病房外的等候區,張中跟著他。兩人下了樓,走在病院區的葡萄架下。

“這三天,我們調查出了好些事。”楊德朝緩緩說著,並沒有繼續觀察張中。

張中心裏一緊,有些擔憂地追問道:“查……查到了什麼?”

看著麵露憂色的張中,楊警官搖了搖頭,仿若嘲笑地說道:“你真不是一個冷靜的人,不適合幹大事兒。”

雖然張中並不明白楊警官所要表達的真正含義,但起碼他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話,他沒接茬,繼續看著楊警官。

“受害人劉曉歡除你之外,還有一個正在交往之中的男朋友。名字我就不透露了,不過對方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小股東。根據我們多方的調查,知道劉曉歡的那個男朋友對她是認真的,打算和她結婚。並且從劉曉歡的閨蜜那裏了解到她想要跟你分手。”楊警官冷笑著闡述著一些三天來調查到的真實情況。

張中不語。

楊德朝繼續笑著說道:“所以如同你案發當日所供述的那樣,就有些奇怪了。從別人那裏了解來的是劉曉歡想要跟你分手,那麼從你的證言裏卻又透露出劉曉歡跟你依舊在熱戀之中?這兩相非常矛盾啊!”

張中仍舊不說話,楊德朝也不待他反駁什麼,接著道:“以上,僅僅是證明了你所供述的言辭中存在的矛盾,但這些矛盾已經足以讓我們警方對你產生懷疑了。”

張中這時聽明白了楊德朝的話,這位中年刑警在很明確的告訴自己,自己成為了對方眼中的被懷疑對象。

“對於你證詞中存在的重大疑點,我們警方跟著對你進行了多方麵的調查。從你的日常起居,到你所購買的各種零碎東西。其中,我們發現你在某個不法的網絡外賣家手中購買了一把違禁的彈簧刀具。而這把刀具是你在上周買的。而巧合的是,據我們所了解,劉曉歡第一次與你談論分手的話題,也是在上周。”楊德朝從自己的夾包裏取出了一張由購物網站提供的購買清單的複印件。

而和張中有關的一些個人資料赫然在列。

張中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僅是長長歎息了一聲。歎息中似乎是放下了什麼,此時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清澈,如同心中放下了一個包袱一般。抿著嘴,繼續看著楊德朝,他還想聽聽這位經驗老道的刑警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楊德朝警官並沒有讓他失望,冷峻的臉上掛起了嚴肅的表情,繼續道:“作為刑警,我們的習慣就是去懷疑一切。所有陳列在我們麵前的線索,其實都是可疑的。因此,其實你在案發當晚所陳述的那段證言並不可能被我們輕易的取信,即便當時是我和小李正巧路過那個地方,可當時我們確實沒有看到任何符合你所描述的那個黑衣人外形的可疑人物。”

“事實上,案發前兩天下過雨,那段不易幹透的鄉間小路上,如果真的有人跟在你們身後的話,有很多泥土路段都必定會留下清晰的足跡。因此,我們便對你所說的那條鄉間小路進行了全麵的搜索和勘察。遺憾的是,我們將搜索範圍擴大了很多,都沒有找到任何可以支持這個黑衣人是確實存在的有力證據。因此,我們直接將嫌疑的對象轉移到了你的身上!”

“我知道,胡說的話不可能輕易騙過警察的……”張中忽然笑了。

聽著對方那仿佛有些許魔力的磁性嗓音,楊警官眉毛微微皺了起來,但隨後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你這是算坦白了嗎?”

張中搖了搖頭道:“我有朋友在警局裏麵,給我透露過最近連續殺人的那個聲帶魔事件。據說每次殺人之後都要割下死者的聲帶。我本來是想這麼做的,將這件事做得更徹底,更逼真一些,你們就不會懷疑我了。那時候就能徹底將罪名栽贓在那個聲帶魔身上……”

楊警官眉毛輕輕挑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絲不屑,問道:“你的殺人動機,便是因為劉曉歡要跟你分手嗎?但我想僅僅是這樣,還構不成殺人的動機吧?更何況,她剛剛跟你提出分手的時候,你便從網上訂購了彈簧刀,如果你真的是一時衝動以此為動機殺人的話,你當時就直接會用手邊最順手的東西將她直接殺害吧?”

張中臉色漸漸變得紅潤,他自嘲地說道:“上網訂購彈簧刀,隻是因為那刀看上去有一定的殺傷力的樣子,我單純想用那刀子來嚇唬小歡的。”

楊警官沒有說話,認真的聽著張中的供述:“而且案發當晚,也就是三天前,真的是我的生日。”說到這裏他用認真的眼神看著楊德朝。

楊警官點了點頭,這一點很容易就查出來了。

“我請求小歡能在我生日那天,陪我度過,然後我們和平分手。本來一切都會按照呃所想的那樣進行。因此,我並沒有帶上那把我從網上訂購的彈簧刀。”

楊警官聽到這裏時,眼神微微一閃,似乎明白了這件案子中的凶器也並非是想象中的那把彈簧刀。

“這頓飯的氣氛並不融洽。我在吃飯時回憶著跟小歡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實在不願就這麼跟她分手。我想挽留住她。”張中眼睛裏開始泛著紅,水花絲絲溢著:“但是,她似乎是鐵了心。我怎樣哀求都不能換來一張她平日裏的笑臉。就這樣,原本想要用刀子威脅她嚇唬她的念頭再次浮現。”

“我趁著上廁所的功夫,去後廚偷了一把刀。並不是很大的切瓜果用的尖刀,很容易藏在褲兜裏。”

“於是,我故意拖延了些許時間,導致我們錯過了末班的公交車。要知道這片鳥不生蛋的小地方根本沒有出租車願意跑,而郊縣公車也隻有這麼一班。錯過了這班車,基本上就可以預示著我們隻能步行離開,或是等到明天的首班車了。”

“小歡的脾氣我太了解了。我的行為惹得她生氣,在賭氣的情況下,她肯定選擇步行離開。我自然選擇跟她一同離開。”

“但這一路上,我仍舊沒有想清楚究竟要怎麼做。我不是傻子,我知道拿著把刀子嚇唬她也是無濟於事的事情。除非我真的殺了她!但我又怎麼願意殺她呢?我那麼愛她,而且我也不是那種冷血無情的人啊!”

說到這裏,楊警官的眉毛再次挑了一下,斜眼忘了張中一下,仿佛是說他最終還是做出了這種事情一般。

張中沒有理會楊警官的眼神,繼續沉入自己的回憶之中緩緩說道:“一路上,我們爭吵了兩句,但因為天色太黑了。導致我們倆都沒有了繼續爭執的心情,畢竟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走在那種陰沉的鄉間小路上,並不是一件容易讓人產生好心情的事情。於是我們就一言不發的趕路。”

“直到我們看到了那高速公路的路燈,小歡終於放鬆了。她認為安全了,馬上就可以找到車回家了,盡管那可能是高速公路的禁停區域。而我,卻內心越來越焦急。我知道一旦和她分道揚鑣,可能我就再也沒有機會約她,讓她回心轉意了。所以這時候我再次阻住了她。”

***

“你有完沒完?張中,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婆婆媽媽!”劉曉歡一臉嘲諷地看著臉色蒼白,滿是憋屈情緒的前男友。

“小歡,你就不考慮考慮嗎?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你知道的,我有我的計劃,以後我們肯定有一個美好的將來的!你為什麼不肯多等我一段時間呢?”張中哀求著,想要女友不要拋棄自己。但是人們下定了決心的時候,誰也無法規勸得了的。

“張中!我今天已經跟你說的很明白,很清楚了!你怎麼就是聽不進去?我已經二十七了!我跟你在一起四年,你從一開始的小業務員,成為了一個小業務經理。這是你的進步,你的努力!可是呢?你的這家公司是個什麼公司?不過總共十人的小的不能再小的破公司!你有沒有出息?我從來就沒見過你想要找到一個更大的舞台去發展。你的計劃?你的計劃是不是自己開一個跟這麼個小公司差不多大的小公司,利用自己手中的業務資源來搶你現在這個公司的生意呢?”劉曉歡一臉的鄙夷,對於這種腦子看似夠用卻實際上總會陷入愚蠢無趣的男人,她已經打心底裏看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