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真輕聲地哼了一聲,緩緩也走了出來,他聽見背後腳步響,知道是白三光跟著來了,但他沒有作聲,也沒有理會,仍然大步踱著。
這洞又寬又深,足足有裏路長,而其中四通八達又不知與多少洞室相通,倒像是大房子中的房間一般,真是自然界的奇景了。
令狐其走到一個黑暗無比的轉角,他就向左轉了過去,左麵可通他的寢處。但是,他走過十多步,立刻停下身來,施展輕身功夫,一步一步踱回轉角處,在那伸手不見五指小黑暗中默默向外窺探。
果然,白三光裝著毫不在意地向四方打量了許久以後,突然一個閃身,到了西角上,他伸手在地上一陣摸索,往上一拉,隻聽得軋軋之聲,令狐真心中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他微微哼了一聲,仍然不動身形。
白三光手中提起的顯然是一塊極重的石板,也要有白三光這等功力才提得起來。白三光把石板拉到足夠一個人通過時,一閃身而入,原來石板下又是一個洞,洞中之洞,端的萬分隱蔽。
白三光身體進入洞內,那石板又輕輕放落下來,過了好一會兒,令狐真才一躍而出,到了那地下石板旁邊,他俯身一看,隻見地上一個拳大的火鋼大鎖已被扭斷,他不察暗暗佩服“賽哪吒”的指上勁力,他伸手抓住石板上的大鐵環,低目一看,黑暗中他仍然看得清楚石板上鬥大的字:“秘庫禁地擅入者死。”
那是天全教主親筆的字,令狐真想到他才離室不到一個月,就被部下最親信的白三光偷入內了,他不禁望著這八個滿含威嚇性的大字嘲弄地冷笑了一下。
他貼耳石上,仔細辨出白三光確已深入洞中,他才猛一提氣,真力貫注雙臂,緩緩把厚重的石板抬了起來……
他學著白三光的模樣,也一縮身進入了天全教的核心禁地。
於是,在天全教主的威嚇控製之下,他的兩個護法首先擅自進入了他劃為第一禁地的私庫,這對以力服人者可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諷刺。
令狐真把全身輕功展到十成,使他的行動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他走得極慢,是以不僅沒有聲音,連空氣的波動都極小,白三光再機警也不知道令狐真己到了他身後。
白三光走到一個石櫃中,翻了半天,拿出一個小盒子來,雖然在極黑暗之中,但是令狐真仍能看出那是一隻鮮紅顏色的小盒,盒麵上微微發光,他心中冷笑了一聲,暗中對自己道:“果然不出我意料,白三光這廝是看中了這玩意兒,我記得這小紅盒好像是鳳儀堂中的的副舵主在隴南無意得到的,他也糊裏糊塗的不知是什麼東西就獻給教主,教主看都沒有時間看就往庫裏一丟,當時我看它裝磺得精巧而注意了一下,不料白三光竟看中了這玩意兒,難道這是什麼寶物?”
他想到這裏,不禁更仔細地注意白三光的舉動,隻見白三光把紅盒子打開來,看了一看,又聞了一聞,然後“啪”的一聲又關上蓋子,忽聞他輕歎一聲道:“唉,得來全不費功夫,這等稀世之寶,活該好了我白三光……”
令狐真聞言大驚,他再也忍不住,悄然向前走了幾步,離白三光的背不過數尺之遙,但是仍然看不清白三光手上正在搞什麼,於是他又跨前一步……
白三光掠喝一聲:“誰?”
他飛快地轉過身來,同時下意識地想把小盒兒朝身上藏,但是令狐真已經如一陣旋風一般撲了過去,巨掌伸處,挾著雷霆萬鈞之力擊向白三光持盒之手。
白三光雖未看清楚是什麼人,但是,那掌風襲體,他一觸即知,他一麵扭身橫跨一步,一麵狠聲道:“嘿,令狐真,又是你!”
令狐真一收掌勢,冷冷地道:“姓白的,放明白一點,那盤中是什麼東西?”
白三光道:“令狐真,你少管閑事!”
令狐真一字一字地道:“我隻問你盒中是什麼?”
白三光冷笑道:“你管得著嗎?你也想分一杯羹嗎?”
令狐真鄙夷地道:“姓白的,你是一個下流胚子!”
自三光毫不發怒,緩緩地道:“令狐真,你多管閑事犯到我白三光手上,那麼後果你該知道……”
令狐真隻用命令的口吻,斬釘斷鐵地道:“把盒子放回你拿的地方!”
白三光道:“你對教主那小子何必忠心?嘿!”
令狐真重重哼了一聲,他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哼,教主那小子是什麼東西?我令狐真當著他麵可也敢喚他小子,可是,背著他叫我幹偷摸出賣他的勾當,我可辦不到。”
白三光顯然被他罵火了,他一腳頓在地上,咬牙切齒地道:“令狐真,你真要做教主那小子的走狗?”
令狐真仍然道:“把盒子放回你拿的地方!”
白三光道:“那麼隻有逼我動手了!”
他一揚手,“啪”一聲,一件東西掉落地上,令狐真目光一掃,臉色大變,原來地上的是一塊銀色的小牌,上麵刻著一個篆寫的“左”字,這正是令狐真天全教左護法的令符,令狐真一向懶得帶著身上,總是放在枕席之下,不知怎的竟到了白三光手上?
他略一驚愣,隨即心中雪亮,不由氣得須發俱張,破口大罵道:“好啊,白三光,你想栽贓栽到我頭上來啦,嘿嘿,好計謀。我替你說了罷,隻要這小盒兒得了手,便把我這令符丟在庫中,反正我十天半月也不會理會那令符的,自然也不會發現,明日有人發現石板上的鋼鎖不見,你就下令封鎖秘庫,任何人不得入內以保持現狀,等教主一月回來,那時我令狐真可就百口莫辯啦,嘿,好計謀呀,可是老夫偏不讓你如願,我令狐真根本未把教主那小子放在眼內,若是旁的事,便是讓教主冤上了,我也毫不含糊,可是我老兒為什麼要替你白三光背上這黑鍋?”
白三光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他嘿嘿陰笑著,忽然一伸掌,疾如閃電地拍向令狐真,他存著殺人滅口的毒意,這一掌端的非同小可,令狐真是何等人物,一聽掌風,便知白老兒這一掌在拚命,他雙掌齊出,一點白三光肘腋,一攻白三光華蓋!
隻聽得轟然一聲,這兩大奇門高手的掌力一碰,震得石庫一陣灰揚地動,兩人各自退了一步。
就在這時,外麵忽然也傳來一陣轟然巨響,並且夾著一陣喊叫之聲,令狐真和白三光不禁停手側耳傾聽……
這時候,天全教的右麵秘門洞口,發出轟天巨響,厚重的石屏被人推倒地上,疾若閃電般跳進四個人來。
天全教值衛的夜巡大叫一聲:“什麼人?”
他話聲方遏,對方第一個人衝了上來,手一揚,就點中了他的啞穴,那人向後一招,其他三個人也跟了上來,他們正在黑暗中四麵探望之際,忽然一個沉著的聲音,冷冷道:“何方高人,愛夜光臨敝教?”
這四人一齊停下腳來,向發活處道:“賊子,你們的末日到了!”
發活處走出一個豹首環目的漢子,他向四人拱了拱手,鎮靜無比地道:“在下成崗,在天全教中示為鳳儀堂主。”
這四人齊聲驚咦了一聲道:“昔年橫行大河南北的獨行俠盜‘青麵修羅’成崗可是足下?”
成崗嗬嗬大笑道:“哈哈,各位不必往在下臉上貼金啦,這年頭討口飯吃有真不容易,俺早就改行不幹那沒本錢的買賣啦!”
這成崗本是北方有數的獨行大盜,武功高強,行止也還不失為一個俠盜,近年久已不見他出現江湖,卻不料在此地碰著他,這也可見天全教網羅人才之廣了。
那四人互相對望了一限,成崗道:“四位英雄到此究是何幹,如果沒有事的話,敞教的規矩……”
四人中當先之人一步跨出行列,冷冷地道:“借光?”
成崗道:“來者通名……”
那人一揚手,一柄長劍到了手中,他盯著成崗道:“方平!”
成崗啊了一聲道:“哦——火文劍!”他的目光看到第二個人的臉上,那人冷笑了一聲道:“龔百安!”
成崗道:“哦——散手書生!”
第三個人伸手一摸腰間,一道金光一閃,他報名道:“孫鐵予!”
第四個人一揚手,一柄黑黝黝的鐵尺晃了一下,他報名道:“孫任俠!”
成崗雙眉一攏,聲音中略帶著一絲驚意:“原來是金鞭鐵尺到了!”
他雖似多年不現江湖,對這些後起之秀卻似了若掌指,此刻他心中正自盤算怎麼這四人會聯手找上門來,同時他奇怪為什麼其他的教中堂主沒有一個發現這邊有爭執而過來增援?
方平低聲仍然道:“借光?”
成崗大聲道:“先勝過我!”
他故意提氣大聲說話,要想使裏麵的人聽到,果然他話聲方落,黑暗中一個人躍竄出來,那人大聲道:“是同儀堂主嗎?”
成崗哼了一聲,那人到了他的身旁,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成崗臉色大變,方平等人知道其他兩路也必發動了,他們正要動手……
成崗已轉首怒喝道:“好哇,你們是存心來找麻煩的了,赤龍堂主,咱們動手!”
他話聲方罷,舉手就是一掌對準方平當胸打來,方平手持長劍,他不願還擊,隻橫身跨退了半步。
成崗左手一收之間,已從腰間拔出了昔日橫行黃河南北的獨門兵刃“五行輪”,他略一沉吟,仍然舉輪向方平頭頂上擊下。
火文劍方平的九華神劍是馳名武林的連環快劍,他用“閉目換掌”的功夫,看都不看便是疾刺而出,所指之處,正是成崗的“公孫穴”,成崗五行輪一翻,嗚的一聲掠過方平的頭上,直取金鞭孫鐵予!
隻見金光一閃,孫鐵予抖手鞭起,挾著絲絲勁風掃向成崗下腹,完全是以攻為守的硬拆式子。
成崗在綠林中獨來獨往數十年,委實有一身出色的功夫,他那五行輪乃是專門以快打快,鎖拿敵人兵刃的利器,遇到這等硬拆硬對的招式,最是正對胃口,他大喝一聲,輪影翻飛,當真有如五隻鐵輪在空中翻騰滾起一般!
那邊天全教的另一赤龍堂主也對準散手書生龔百安動上了手,龔百安是呂梁派三代單傳的弟子,一身功夫,盡得了呂梁全部絕學,他一上手就全是進手的招式,那赤龍堂主看來也是個好手,守中帶攻地連封了好幾招,絲毫不讓……
這時,一陣腳步聲起,一連五個天全教眾走了過來,他們一聲不響,默默站在一邊,靜觀戰局。
成崗一輪揮出,他要想把方平退退,口中問道:“秦舵主,是你的弟兄嗎?”
那五人中為首的一個道:“是的……”
成崗道:“那邊如何?”
尚未回答,那邊已傳來陣陣拚鬥嘈雜之聲,隻聽得砰砰碰碰一陣子,大批人湧將進來。
孫任俠一揚鐵尺,大叫道:“好啦,他們全攻進來啦,大家動手吧!”
方平放眼瞧去,隻見昆侖四俠和五六堂主之流狠地拚鬥,已占上風,但那邊溫嘉、吳飛卻被圍住困鬥,他正要移身過去,忽然一個人影如大鵬鳥一般過去,那人雙手一張,立刻有一人被震倒數步,威勢驚人,他仔細一瞧,正是襄陽王老七!
他心中一放,再向右邊望去,隻見安家公子和虯髯客顏傲正自長劍翻飛地與兩人拚鬥,那兩人招出如風,強悍無比,他因站在背方,看不見臉孔,於是一招遞出,大叫道:“金鞭孫老大,瞧瞧那邊……”
金鞭孫鐵予一招攻出,橫跨過去,立刻傳來他的驚呼:“好哇,武林二英也做了天全教的黨徒啦!”
原來那兩人竟是鐵筆秀士程綽與追雲狒羅迪宇,方平聞言也是吃了一大驚,想不到幾月不見,武林二英竟然成了天全教的堂主!
大石洞刀光劍影,好一場廝殺,武林中數得上的人物分成兩大壁壘拚命決鬥著……
在天全教秘庫重地中,也正劍拔弩張……
令狐真從外麵的廝殺聲中,已經聽出有大批人攻到天全教中心來了,他雖然有些心急,但他仍不得不把全神貫注在對麵的白三光的一隻手上,因為白三光已經露出了殺機,他要想殺人滅口!
於是,白三光進了一步!
令狐真沒有退,隻把雙手抱在胸前,般禪神功已經遍布全身,一觸即發!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
“天全教眾,降者免死!”
這句話在這兩個成名高手的耳中都如針刺了一下,令狐真哼了一聲道:“是安複言那老兒?”
白三光點了點頭道:“不錯,咱們……”他有點不好意思說出心中所思。
令狐真立刻接口道:“不錯,咱們——先出去看看!”
兩人更不打話,一齊躍上秘洞,飛快地衝了出去,放目一看,隻見滿目盡是武林精英,戰事已入決勝階段。
他們兩人一現身,原本居劣勢的天全教眾立刻一聲歡呼,精神百倍。
令狐真雙目一瞥,已知全局,他雖見武林二英浴血死戰,但他必須要先搶奪中央陣地,於是他大喝一聲:“程老弟,羅老弟,還撐得住嗎?”
回答的是程綽沙啞的吼聲:“護法你不要管俺們這邊!”
於是令狐真雙掌翻飛,勢如瘋虎,每一掌劈出手的力道足可移石開山,環攻在四周的武林精英,沒有一個敢攫其鋒芒。
他邊戰邊退,四下張望,隻見天全教的教眾,確實都盡了全力,但無奈對方太強,教眾死傷狼藉。
向左一望,白三光卻是威風八麵,他不由心中暗暗一歎,忖道:“姓白的功夫,可真不含糊,唉,現下可是同舟共濟時刻,說不得隻好遷就些。”
心念一轉,大吼一聲,左拳虛搗,右掌有如穿洞毒蛇,一下道開對方幾達二丈,揚聲道:“姓白的!”
賽哪吒白三光早也存有他同樣的心意,不暇思索大叫應道:“你發掌吧,我過得來!”
令狐真麵色一陰,大叫道:“好!”
話聲方落,猛地一掌劈出。
隻見他發髯齊舉,風雷大作。
白三光猛可大叫一聲道:“七步追魂——吆……”
他乘對方一怔之際,發出一拳,令狐真心中一震也大叫道:“姓白的——吆……”
他奮力蕩開左方襲擊的一拳,吸口真氣,斷聲大叫道:“快!”
白三光身形應聲而起。這一下發動好不奇怪,隻見他整個身子在空中一施,猛然一轉,衣袂之聲,竟隱帶風雷作響。
白三光身在空中,雙掌如雕翼,連擊七掌。
說時遲,那時快,地下的武林精英早已騰空而起,追襲白三光。
白三光猛吸一口氣,整個身子又上升五尺,勉強支持這最要緊的片刻,嘶聲道:“發——掌……”
令狐真疾喝一聲,有若平空焦雷,隻見他麵色豔紅,般禪掌力已然擊出。
勁風呼嘯中,眾人竟無一能免,都被辟出五步之外……
白三光長嘯一聲,在空中停頓已久的身子,陡然向右方移動過來,群英雖知他想和令狐真會合,但苦被逼後退,阻止不得。
令狐真等掌力陡然全撤,一股古怪的力道托在白三光的身上,一收之下,白三光已落在令狐真右方。
白三光哈哈一笑道:“令狐真——吆——真有你的!”
在這迫不容發之間,又震回對方一掌。
令狐真麵寒如冰,冷冷道:“退吧?”
白三光低聲一哼,道:“到石道去……”
令狐真心中有數,哼道:“你先衝,老夫斷後!”
白三光輕輕一笑道:“走!”
身隨話走,一衝而出。
令狐真隻見他身形左蕩右閃,雙掌不斷力推而出,好似在千軍萬馬中奪路而行,果是威風。
群英一連數招,均被破去。
長笑聲中,令狐真也退去。
天全教地機關重重,群英一時倒也不敢迫上,隻見令狐真和白三光身形連閃,眨眼之間,已隱至石道中,人影不見。
令狐真和白三光在最危急關頭,捐棄成見,同舟共濟,合力渡過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