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在空中一接,雙手一揮,借力又提氣上飛半丈!
魔教五雄一反平日嘻嘻哈哈的麵容,一個個臉上神色緊緊繃著,目不轉睛地盯住少年。
少年身在空中,長嘯一聲,雙掌各自向外畫了一個半圓,在胸前一合。
在暗處的中年,知道雙掌一合,必有極厲害的內力要推發而出,心中不由一凝。
這一霎時,五雄的頭頂上,個個有如蒸籠,冒出絲絲白氣。
少年的雙掌一合,陡然疾推而出。
“嗚”一聲怪響,五雄的十隻手掌一起迎了上去,少年在這一霎時,通體玉白。
“玉玄歸真,原來——原來是全真的……”
暗處的中年人,打心底中狂呼。
真力劃過長空,有一種絲絲的破空聲,少年的身形陡然又彈上大半丈。
五雄陡然大吼一聲,五條人影竟爾騰空而起,颼地竄向少年。
少年的鬢發陡然齊舉,口發長嘯,緩緩推出一掌。
名震天下的全真先天氣功發出,魔教五雄個個揚聲大叱,全力護身。
轟一聲,少年的身形陡然一窒,這石破天驚的一擊,竟然抵住魔教五雄聯手的一掌。
但是,這一霎時,少年的內力已走老,五雄的掌力,又再度襲到少年的身上。
那個中年人再也忍不住,站了起來,脫口而呼,那個青衫道人,也一掠向前。
危險!危險!危險!
那少年的處境,可真是危險到了極點。
這時候,中年人不知道,那個青衫道人的足前,已放下了第八十粒小石!
刷地一聲,那個少年的身形,陡然有若鬼魅,一沉而下。
魔教五雄的十隻手掌一起走了空,合擊起的勁風,一直蕩開有五六丈方圓!
少年的身形比一塊隕石還要快,刷地落地。
呼一聲,幾乎是同一時刻,五雄的身子,也飄落地上!
那中年人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他再也忍耐不住,脫口高呼道:“少林心法,少林心法……”
魔教五雄的每一個人,心中同樣地在狂喊這話,那青衫道士也呆在當地,好像他們大家都沒有發覺有一個陌生人,已來到當場!
少年人的心中一動,但他不敢分心絲毫,魔教五雄中每一個人,都緊張到極點。
隻剩最後一招了。那一年,他們和青木拚鬥時,也是這一招時分出上下啊!
五雄的腦海中,飛快地掠過一式相同的招式,但他們卻不敢驟然發出。因為這是最後一個機會,失去了它,便失去了一切。
中年人呆呆地站了一下,驀然一個念頭掠過他的腦際,他脫口叫道:“陸介——你便是陸介?”
圈中的少年微微一驚,中年人大叫一聲,一個劍步竟搶入圈內。
少年大大震驚,他不知道這中年人是誰,這一瞬間,他再也不能維持高度的鎮定……
中年人身形直奔戰圈而去,魔教五雄僵立不動,圈中少年暴聲疾呼!
刷地一聲,一道淡淡的青光一閃,中年人陡覺一股勁風襲體而至。這勁風好生古怪,他奔得如此迅速的身形,登時被窒在當場,而且連連後退。
中年人心中大吃一驚,狂呼一聲,右掌一煽,內力悉湧而出。
“啪”一聲,兩股力道一觸……
中年人瞧清了,那個發掌的是青衫道士。
啪一聲,中年人隻覺混身一震,一個蹌踉,倒退半步。
他的心陡然狂跳起來,他現在知道這個道士是誰了,於是他沉住一口氣,低低道:“青木道人!”
這時候——
魔教五雄在這刹那,向注意力突然分散的陸介發出最後的一招!
陸介陡然將全力集中在戰圈上,然而這一霎時,那魔教五行萬羅陣已轉了九圈。
霎時風雲變色,日光都好像黯淡下去,這時,一如當年,陣勢轉到金銀指丘正麵前……
照陣法,他是應該左跨兩步,由身後的白龍手發掌,哪知——
丘正的身形,陡然反往右方跨出一尺,霎時陣式倒轉,他暴叱一聲,發出名滿天下的“金銀指”。
陸介遲了一步,猛可一震,逞然不知所措,他猛吼一聲,先天氣功對準丘正發出——如青木昔年!
這一霎時,五行萬羅配合的威力,在這將發未發的一刹那,施出了最大的功效!
雲幻魔歐陽宗無聲無息地發出一掌。
全真教又在這一霎時,失去了機會,歐陽宗的一掌,眼見印上了陸介的背脊……
猛可,陸介全身一震,他竟然收回了發出的先天真力,雙足陡然極其奧妙地一錯——
嘶一聲,旋轉身體的速度太快,以致衣袂飄飄飛起,劃過長空。
他——全真的門人,在這生死關頭之際,再一次動用了少林無上的心法。
雲幻魔陡然隻覺對方全身四周似乎籠罩著一層柔和的力道,這種力道,和全真那神采飛揚的氣氛截然不同,但卻有一種無可抗拒的威力。
這是最後一招,雲幻魔的雙目,陡然血紅,他大叫一聲,改變發出的一掌,驟而一撤。
一刹那間,整個五行萬羅陣式大變,白龍手全身功力也在這一刹間,悉發而出。
到底——他們是為了爭奪信譽及聲名!
這幾招式,也許整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夠了解,也沒有一個人破解,更可怕的是,也絕對沒有一個人曾經見曆過……因為,這是魔教五雄近年內的精心傑作。
陡然一股古怪的旋轉力逼至圈內,整個五丈方圓的大圈中,空氣為之疾旋成渦。
陸介無可奈何地在原地打了一個圈兒。
雙足由於全力施出“千斤墜”的神功,在地上深深劃了一道坑痕!
旋力再起,陸介又打了一個圈兒!
霎時,一個念頭陡然掠過陸介的腦際,登時他清楚地知道,他應該怎麼辦!
然而,然而,由於那一刹那的分神,出手稍稍緩慢半分,他永遠失去了那個機會!
呼一聲,陸介又打了一圈兒,那疾旋之勁不減,第三個圈兒才轉完,他全身的護身真力,已然煙消雲散!
三殺神查伯的身形,比風還快,一掠而前,輕輕在陸介的身後按了一掌。
陸介沒有能力護身,查伯也沒有發出內力,隻是輕輕拍拍陸介的肩頭,於是……
這時候——
那邊中年人和青木道人對了一掌,脫口道:“青木!”
青木道長冷冷哼了一聲道:“施主作什麼啊?”
那中年人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在下姓張,草字天行,這一位陸介陸壯士,正是在下幹山萬水所尋……”
青木道人的雙目中閃過一絲奇光,忽然,身後的一切聲音都停止了!
青木道人遲遲不敢回身,他不敢去看看這許多年的希望,所獲的結果是什麼?
“師父,我輸了!”
青木道人陡然有如雷轟電擊,呆了一呆,許多年的景象一起浮過心頭,陸介那穩定的聲音還沒有在耳邊消失,青木道人的右足,重重地頓在地上。
他頭都不回,突然,一腔無名怒火衝上心田,他冷冷地瞧著張天行道:“張施主滿意了嗎?”
張天行呆了一呆,當然他懂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呐呐解釋道:“啊——道長是說,在下打擾了令徒的戰鬥?道長法眼明察,在下一時情不自禁,出聲相擾,絕非,絕非出於有意。”
張天行一生高傲,這番話可算說得十分委婉了,這也是由於他說話的對象是天下第一人青木道人。
青木道人的身子逐漸堅強了起來,他冷冰冰地說道:“不是有意相擾……不是有意?”
張天行的臉色一紅,呐呐不悅道:“在下昔年和天一大師及這五位魔教五雄也有過見麵之緣。”
青木道人心中一震,冷然道:“天-……天一又怎樣?”
這可是含憤而發,張天行臉上可有點掛不上了,冷冷一哼道:“不怎麼樣,青木道長請吧!”
青木道人冷然不答。
陸介忽然走出五雄的圈子,走到青木道人的身邊,微微低聲道:“師父——弟子有辱使命……”
青木道人忽然回過首來道:“孩子,這已難為你了。”
他盡量用平淡的聲音說出,陸介的聲調卻是出奇的平淡,他低聲道:“師父,弟子——弟子有把握,能破此陣。”
他的聲音雖弱,但在場的人,全都清楚聽到耳內。
陸介旁若無人,自言自語地道:“隻要方才不被分去心神,能奪此先機——唉,這也許是天意使然。”
青木道人到這時,倒是怒火全消,他輕輕拍拍陸介的背,慢慢道:“你如先用那飛龍十式,便必成功!”
陸介點點頭道:“現在,徒兒的胸中陡然融會貫通,平日百思不解的疑難,此時都不足一思,我清清楚楚知道我的功力如何,和如何方能——方能……”
在場的都是並世一流高手,他們都有這樣的經驗,他們知道,一個練武的人,一天能達到這一層地步,一天他便邁入第一層最高的境地。
他們料不到,陸介在二十歲上下,便臻此境地,陸介喃喃道出心中感覺,數人不由相對駭然。
風倫輕輕咳一聲道:“陸小哥,你說方能如何?”
陸介的雙目一閉,神光陡然內斂,好像他讓那威猛的目光完全消失,才緩緩道:“方能——天下第一!”
青木的雙目一亮,風倫回首看看夥伴,陡然五人一齊大笑起來。
陸介微微低聲道:“師父,他們笑我嗎?”
青木道人幾乎忘去了一切的失望,他也喃喃地對徒兒道:“是啊——他們笑你。”
陸介提高聲調:“徒兒把心中所思說出來,他們便不會笑了!”
丘正和查伯幾乎同時叫道:“有趣,有趣,說來聽聽!”
陸介道:“先不說那飛龍十式,我隻要在最後的那一霎時間中,施出‘反臂降魔’,‘金剛不動’,立刻可以化去那絕大的旋力,然後,然後——‘飛龍在天’!”
他肯定地收住話頭,全場的人沒有一個知道他的招式是如何施法,隻有張天行嗯了一聲。
陸介看了看五雄,沉聲道:“那是……少林心法!”
“少林心法!”五雄的心中同時一震,天一大師的功夫,他們一同領教過,少林心法的威力,他們承認。
陸介低低噓了一口氣道:“我失足沉沙穀,死中逃生,巧得少林無上心法,是以得施此招。”
魔教五雄一齊點點頭。
陸介突然道:“師父,那天一大師,弟子見過……”
張天行大叫道:“什麼?天一大師仍在人世?”
陸介還來不及回答,風倫和丘正一齊搶著瞧他一眼,說道:“姓張的好哇,好久不見?你怎麼就是老記著天一那和尚?”
張天行笑笑不語,陸介道:“天——那是大師遺體!”
青木大吼一聲道:“沉沙穀?天一在沉沙穀中?”
每一個人的麵上掠過一層陰影,陸介沉重地點了點頭!
張天行陡然頹然地倒退一步,不發一言。
陸介奇異地瞧瞧他,又說道:“當我陷入那旋勁之中,我腦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我清楚地知道,我應該怎樣做,隻是先機已失……”
大家都點點頭,他又道:“我忽然想到,想到一事——”
五雄沉默不語,青木道:“如何?”
陸介道:“當五位老前輩十掌齊出之時,我陡然用少林心法脫身,我便知道,少林心法,貴在和穆。”
青木嗯了一聲,陸介忽道:“師父,我瞧見了,天一大師,他——練成了……”
青木嗬了一聲,緩緩道:“天一練成了那失傳百年的‘一葦渡江’?”
陸介點點頭。
魔教五雄和張天行都張大了雙目。
陸介忽大聲道:“有一天,少林和全真的心法合一,舉世絕無敵手!”
青木的雙目中射出光芒:“介兒,你有這個把握嗎?”
魔教五雄忍不住一齊哼了一聲。
陸介陡然一個反身,右足虛虛踏出,左手微抱,右手反臂抓出,嘶一聲,一股古怪的力道,擊在地上,登時砂土飛揚。
青木微微一笑,張天行哈哈道:“好,‘反臂降魔’。”
魔教五雄的麵色,陡然大變,五個人的頷下長髯,簌簌而動。
陸介身形不停,真氣突地下轉,雙掌一前一後,貼體而立,雙足並立,外表莊穆已極,往那全身一絲不動方麵看來,陸介的全身,充滿著一種令人見而生敬的氣派。
張天行的雙眉一軒,他不料陸介的少林心法,已領悟其中精髓,喃喃道:“天縱奇才,天縱奇才。”
陸介撤招默然不語,白龍手風倫麵色灰白,半晌才道:“金剛不動,果真穩若磐石,夥伴們,咱們認輸了!”
陸介和青木都呆了一呆,陸介呐呐道:“晚輩的性命,是老前輩掌下留情,勝負早已分明,何出此語?”
風倫歎息一聲,歐陽宗摸摸長髯,微笑道:“好說,好說。”
任厲嘻嘻一聲,忽然麵色一正道:“陸小哥說得對,少林和全真的心法一旦合並,舉世無敵。”
金銀指丘正接口道:“俺們五個老頭子一生浪跡江湖,大小戰爭,經曆千萬,但唯一佩服的,除了那破褲劍客……”
三殺神查伯道:“便是青木小道和天一小僧,哈哈,全真少林為武林正宗……”
雲幻魔歐陽宗,不待三殺神的話說完,便接口說道:“今日之戰,咱們的武術是如此,再練十年,咱們的武術越行越邪,而距那正宗武學差之萬裏,那一日,咱們的功力,雖到絕頂,但也無補!”
青木道人和陸介的心中,不斷地狂跳著,狂跳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風倫揮了揮手道:“今日一會,咱們這間的事,也應該作一個了結了。陸小哥的一番話,竟釋去老夫多年之死結,咱們就此別過!陸小哥說得不錯,若是陸小哥不被分神,俺們是敗定了。”
他一搖手,五個人魚貫而去。
青木道人隻覺雙目中熱淚滿眶,張天行在一邊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歐陽宗反首瞪他一眼道:“姓張的笑什麼?”
張天行嗬嗬道:“今日張某才知武學真言,那是……”
風倫的身形已在三十丈外,但他那雄沛的中氣,穩穩地傳來。
“那是……邪不勝正!”
刷一聲,魔教五雄的身形,登時消失在六盤山的峻嶺中。
張天行又是嗬嗬一聲道:“青木道長請了,今日張某親見全真揚威,心中可真感慨之極!”
青木慌忙道:“張施主那裏的話,方才貧道失禮之處,尚乞見諒!”
張天行哈哈道:“好說!張某此行原是導那姚家畹兒,卻巧知陸小哥仍在人世,哈!……”
笑聲中,陸介的心中猛可一跳,臉上無端紅了一紅……
峻峭的山壁冷冷地屹立在大地之上,青色的大石塊在山壁上構成了縱橫交錯的圖案,那山壁的表麵並不是光滑的,但每一道凸起的棱角,都如惡魔嘴中的利牙般地刺向空中。
雲霧在山穀中湧起,冉冉而升,又盤旋而降,白色的氣流仿佛無數條飛龍,在沉沙穀的上空飛舞。
在烈風中,有一個人在山壁上跳躍著上升,他每一步都點向石縫或棱角上,但奇怪的是,以他這般龐大的身體落在如此堅利的所在,那不算太厚的棉布鞋,竟能護著他的雙腳而不被割傷?
狂風吹得他周身的衣服揚然欲飛,那寬大的衣袖筆直地順風而張著,遠遠地,透過乳白色的氣流遠望,隻見他如一頭凶猛無比的蒼鷹,正貼著山壁而往山巔飛升。
他抬頭望著頂上十來丈之處,嘴中自言自語地道:“上麵有塊小平台,俺也可以歇歇腳了。”
忽然,他那正要往下點的腳猛一改勁,全身便迅捷無比地橫移了三丈,他身子往微濕的山壁上一撲,竟緊緊地黏在山壁上。
原來在霧氣之中,那小平台上,竟露出了一個如鬼魅般的人影,他靜靜地站著,凝視著迷霧蒙蒙的山穀,隔了半晌,他忽然張口一嗬,隻見他身前數文處的空氣,起了一股迅速無比的變動,隱隱然竟如一股旋風般地,在他身前打轉,便是驚人心寰的狂風也吹不透這層氣流來。
他勁力一停,洋洋自得地笑了起來道:“師父,這隴南靈芝草的效力真不差,弟子又精進多了。”
應聲而出的是另一條人影,那人放聲道:“便是那姓陸的不墜入穀中,也不會是今日你的敵手了。”
那人期期艾艾地道:“陸……介那回事,師父,我……”
後出來的那人臉色一沉,陰陰地喝斥道:“別胡思亂想,這是先下手為強!你想姓陸的若是真個知道了你素來的心懷,他會饒過你去嗎?”
那徒弟接口道:“師父,教裏還有些事情未了,我想下山一次。”
那師父倒背著雙手,在小平台上來回地踱了幾個方步,然後才說:“蕭文宗那幫匹夫的事都已了結了,你那蛇形令主和天全教主的身份也已經暴露了,那麼從今天開始,你要從新換上一副麵目才行,對,有沒有什麼人懷疑過你那公開的身份?”
蛇形令主道:“我想隻有何摩那廝,但他已經死了。”
那師父——金寅達略帶些疑問的味道說:“你能確信他已死了嗎?”
蛇形令主一字一字地道:“是我親手把他推下斷腸崖下去的。”
他語氣中是何等冷酷!
金寅達滿意地道:“斷腸崖!不錯,那廝非死不可,那麼,今後你就用本名行走江湖,哈哈!武林中有了下一代的新盟主了。”
他狂笑聲忽然打住,身子緩緩地打了個轉道:“記住,咱們最後隻有兩個目標,那是,打倒伏波堡,和——”
蛇形令主大聲接下去道:“統一天下武林!”
金寅達點點頭,淚水含在眼中,仰首狂呼道:“嶗山和寒熱穀兩戰,我金某終生不忘,婉妹,你決不白死的,哈哈……”
他的笑聲中雜著撕裂的哭聲,壁上黏著的那人聽得“婉妹”兩字,心中不由一個寒喚。
金寅達緩緩地蹲了下來,兩手翻弄著衣角,煞像是個小孩似地道:“婉妹,他已成人了,你可以瞑目了,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