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規模內苑傳來,簪弁纓,一例安排。窄比寬量,輕漆慢烙,正剪斜裁。烏紗帽平添光色,皂頭中宜用輕胎。帳不虛開,價不高抬。修飾朝儀,壯觀人才。”所謂“壯觀人才”,恐怕多數--至少是相當一部分,名不副實。誠然,有明一代將近三百年間,頭戴烏紗帽者,固然也有國家棟梁,風流絕代者在。但中葉以後,選舉、考課製度鬆弛,弊病叢生,博得烏紗者,往往一不知典章因革,二不知錢穀兵農;劉瑾、魏忠賢之流宦官專政時,更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拍馬有術者拔據要津,持異議者,行直道者,則丟烏紗,遭迫害。晚明勢如水火、沸沸揚揚的黨爭,就爭權奪勢而言,實際上也就是爭奪烏紗帽的鬥爭。嘉靖時的著名詞人馮惟敏謂:“烏紗帽滿京城日日搶,全不在賢愚上。新人換舊人,後浪催前浪,誰是誰非不用講。”同一時期的文學家薛諭道,也憤然曰:“軟膿包氣豪,矮漢子位高,惡少年活神道。爺羹娘飯小兒曹,廣有些鴉青鈔。銀鑄冰山,金垂犗釣,今日車明朝轎。村頭腦紫貂,瘦身軀綠袍,說起來教人笑。”顯然,是非顛倒,不講賢愚的結果,隻能是搶到烏紗頭上戴,管他人才不人才!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句古老的民諺,
道出了封建社會幾乎無官不貪的本質。清朝人說的更直白:“紗帽底下無窮漢……,一切官之父族母族妻族,甚至婢妾族,以親及親,坐幕立幕,皆在紗帽底下……詞訟通關節,饋送索門包,肉食羅綺…無所不至,故曰‘無窮漢’。”一言以蔽之:一頂烏紗帽,庇蔭無數人。唯其如此,有些人對烏紗帽奉若神明,“隻貪個紗帽往來,便自心滿意足。”(《二刻拍案驚奇》卷十五)有的人甚至偷偷地弄一頂假烏紗帽戴在頭上!過一過畫餅充饑式的官癮。明朝有首民歌,對此作了生動的刻畫:“真紗帽戴來膽氣壯,你戴著隻覺得臉上無光。整年間也沒升也沒個降,死了好傳影,打醮好行香。若坐席尊也,放屁也不響。”(《掛枝兒》謔部卷九)這種社會風氣,隻能導致烏紗帽更加特權化,使官本位之風,越吹越烈。
但是,物極必反。至明末,官場已是腐敗透頂,烏紗帽簡直成了黑暗的象征。明人小說中有個盜魁曾尖銳地呼號:“如今都是紗帽財主的世界,沒有我們的世界!我們受了冤枉哪裏去叫屈?況且模糊貪贓的官府多,清廉愛百姓的官府少。”(《西湖二集》卷三十四)隨著明朝的滅亡,一頂頂烏紗帽落地,作為一種製度化的官服,烏紗帽終於在中國曆史上畫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