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古典小說《水滸》第五十一回“插翅虎枷打白秀英”中的一段故事:“雷橫聽了,又遇心閑,便和那李小二到勾欄裏來看。……去青龍頭上第一位坐了……那李小二,人叢中撇了雷橫,自出外麵趕碗頭腦去了。”這裏的“趕碗頭腦”,未免使人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感。其實,“頭腦”在古典文學作品中,是不少見的。元代無名氏的《包待製陳州糶米雜劇》中,小衙內雲:“俺兩個在此接待老包,不知怎麼,則是眼跳。才則喝了幾碗投腦酒,壓一壓膽,慢慢的等他。”這裏的“投腦”與“頭腦”,是同音異字,一回事也。早在幾十年前,“頭腦酒”便引起學者們的濃厚興趣。陸澹安(何心)先生在《水滸研究》中說:“我從前以為這種酒早已失傳了,最近接到讀者郭本堂先生來信告訴我,原來山西太原市至今還有‘頭腦酒’。每逢冬令,各飯館都有出售,把羊肉數塊和藕根等放在大碗裏,用黃酒摻入。吃的時候,配以類似麵
包的熟食品,當地叫做‘帽盒子’。初次吃這種酒,很難下咽,習慣之後就喜歡了。”差不多同時,顧肇倉先生在《元人雜劇選》中給“投腦酒”注釋曰:“用肉豆脯報切如細炒,用極甜酒加蔥椒煮食之。”但沒有交待這種說法的文獻依據。對比之下,陸、顧兩位先生所述“頭腦酒”的用料,顯然有所不同。而且,這是否與元代、明代“頭腦酒”相一致,還很難說。從史料記載看來,陸澹安先生曾引明代天啟年間朱國禎的《湧幢小品》卷下的記載,即:“凡冬月客到,以肉及雜味置大碗,注熱酒遞客,名曰頭腦酒,蓋以避寒風也。考舊製,自冬至後至立春,殿前將軍甲士皆賜頭腦酒……景泰初年,以大官不充,罷之。而百官及民間用之不改。”陸先生並說,“‘頭腦酒’見於昔人記載,我所知道的,隻有這一則。”其實,昔人關於“頭腦酒”的記載,還見諸明末徐複祚《花當閣叢談》卷七、清初褚人獲《堅瓠集》卷三等,但大同小異,基本上沒有越出朱國禎所述範圍。因此,嚴格說來,當時究竟用的什麼肉?什麼雜味?什麼酒?還是個不很清楚的問題。此外,這種酒為什麼叫做“頭腦酒”?仍使人費解。近讀王仁興先生的《中國飲食談古》,引山西民間傳說:
“在傅山(按:清初著名遺民、醫生、思想家)的建議下,這家飯館起字號為‘清和元’,八珍湯則易名‘頭腦’。每逢傅山給體弱需要滋補的人看病,便告訴他們去‘吃清和元的頭腦’。顯而易見,‘吃清和元的頭腦’這句聽來極其普遍的話語中,蘊含著吃清和元朝統治者的頭腦之意。”這種說法,未免牽強附會。值得注意的是,在明代,“頭腦酒”被江南人稱做“遮頭酒。”(《花當閣叢談》)遮者,擋也;嚴冬季節,北京寒氣逼人,而每當大風從北方漫卷而至,行人如不戴棉帽、皮帽之類,簡直頭疼欲裂;而“肉及雜味”、“注熱酒”食下的結果,顯然可以增加體內熱量,特別是能夠活血,這就起到了擋風驅寒,以免頭痛的作用。可以說,“頭腦酒”即保護頭腦之酒也。試想,寒凝大地,當您端起熱騰騰的“頭腦酒”,聽著窗外北風的呼嘯,甚至欣賞著“戰罷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的瑞雪,聯想著元、明的故事,發一點思古幽情,肯定會其樂也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