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令人愈來愈傷透腦筋的事態,我卻完全無暇停下腳步思考對策。
因為我看見追兵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
「發動『即席魔術』——『水鞭』。」
棗如同剛剛一樣取出卡片,這次她變出一條以水構成的長鞭。
棗揮動手臂,激烈的水流受到她的動作牽引,朝向我們這邊延伸過來。
「我們快逃!」
我牽起動作較遲鈍的莉昂的手,連忙逃離現場,背後傳來地板遭水壓震碎的聲響。
「除了火焰飛鏢之外,又加上水鞭……果然有問題!若隻是身懷魔力也就算了,棗她為什麼有辦法施展出那麼多樣化的魔力啊!」
「那、那是名叫『即席魔術』的拋棄式魔力。卡片本身已被封入術式,隻要是身懷魔力的人,縱使不了解魔術原理構造,也可以直接使用。」
「為什麼棗會擁有那種東西啊!?」
「我不認為她原本就是魔術師,大概是有人指導她關於魔術師的事,我們的事,以及戰鬥的力量,並把那些卡片交到她手上的吧。」
「難不成……是那個『暗陶藝師』幹的好事嗎!」
既然身為一般平民的棗會知道關於魔術的事,鐵定是有魔術師透露這些情報給她。而此人絕不可能是莉昂或玲樹,因為棗動手襲擊了我們。如此看來,唯一有可能傳授魔術相關知識給棗的黑手,一定是與我們為敵的人物——也就是『暗陶藝師』。
在原零裏頭,也有這種想法邪惡的反派角色,操縱或煽動局外人的典型情節。
「我也還沒完全掌握到她的本領。她究竟是遭到魔術操縱,或是被對方透過話術控製了心理……我、我看不出來。」
「我不相信棗會如此輕易就受到煽動。首先,她並沒有襲擊我們的理由吧。」
「理、理由當然有,她看不慣我跟君色相處在一起。」
「啥?為什麼她會看不慣——」
「沒錯。」
爬上樓梯來到四樓的我們,赫然發現棗已出現在眼前。
原本以為她口疋利用魔術進行空間跳躍,但並不是這樣。她是從另一側的樓梯爬上四樓,先行繞到我們這邊堵人。雖說我是牽著莉昂的手逃跑,但她的腳程未免也太快了吧!
「君色你放心,我會負責救你脫離她的魔掌。」
在那一瞬間,棗臉上換回平常那張我所熟悉的神情。
但真的就隻有那一瞬間而已。隻見她倏然眯起平時總是圓滾滾的雙眼,發出名喚敵意的尖銳目光,矛頭則指向莉昂那隻被我緊緊握住的小手。
「……對戒,而且還手牽著手。」
「咦?」
「給我鬆手。」
我的右手與莉昂的左手牽在一起。而且彼此的中指還戴著象征魔術契約的戒指。
雖因事出突然而使我不加思索地緊緊抓住莉昂,但棗這番話誘使我的注意力移向手掌。
身材嬌小的莉昂,手相對小巧、柔嫩,以及——
「叫你給我鬆手,你聽不懂嗎————!」
棗放聲大吼,祭出與剛才相同的水鞭擊碎了身旁的窗戶!
「你、你幹麼突然發飆啦!?你的神智果然出了問題吧!」
「我打一開始就清醒得很!倒是你……你也差不多該注意到了吧!」
「注意到什麼啦!」
「注意到我喜歡你的這件事啦!」
那種事情——啥?
……咦?她、她剛剛說什麼?
我、棗。你、我。棗,她喜歡……我?
「從、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有自覺是兩年前的事!從你跟真白過起相依為命的生活那時開始!」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為什麼現在才講啊!你明明是那種有話直說的個性不是嗎!」
「我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君色無時無刻都隻閼心真白……你表現出拚死拚活守護妹妹的態度,而且又明確地拒絕談戀愛不是嗎!」
「這、這……」
「要是有人向你告白,你會覺得很傷腦筋對不對!?」
兩年前的話,是我還沒遇見師父,在金錢及精神雙方麵都感到最吃緊的時期。當時媽媽無光是要撐起自己與真白兩人的生活就已經竭盡全力了。要是她在那種環境下開口說希望跟我交往的話,嗯,我的確會很傷腦筋。
「但是、但是那個女生竟用魔術誆騙君色,投入你的懷抱當中……」
棗麵紅耳赤地發出啜泣聲。
她的表情,同時夾帶著告白時的羞赧,以及對莉昂的憎恨之情。
「對啦對啦!坦白講我就是嫉妒啦!我恨她恨得要命!就算死了也沒關係總之快把君色還給我————!」
棗放聲尖叫,同時抽出下一張卡片。
她施展的是火焰飛鏢,而且還一次使出三支。隻見棗手上確實握著三張卡片,而鏢尖鎖定的目標,當然是我與莉昂牽在一起的雙手。
現在並非能夠跟她好好溝通的狀況。
做出上述判斷的我再次逃之夭夭,與莉昂一同逃過火焰飛鏢的襲擊。
我們一路逃至屋頂。
我拿出手機,試圖向玲樹求救。
但她卻沒接電話。我低頭確認,才發現手機收不到訊號。
抵達屋頂之後,不對勁的感覺變得愈加強烈,看樣子這片漆黑過頭的天空……似乎跟玲樹在公園使用的大相徑庭,是另一種不同係統的結界,否則在學校屋頂絕不可能發生收不到手機訊號的事態。
「君、君色,要逃也不該逃到屋頂,應該選擇逃出校舍外比較妥當不是嗎……」
「我才不會逃咧,我怎麼能放任陷入瘋狂狀態的棗衝出校舍。」
「難道你打算在這裏對付她嗎?過、過度介入會有危險的!一方麵也不曉得姐姐會說些什
麼,而且我們隻是誘餌,這個時候還是爭取時間——」
「莉昂,你有辦法運用『界門』對抗棗嗎?」
我一詢問,隻見莉昂臉上頓時血色全失,拚命地設法擠出話語回答我。
「……『界門』的威力太過強大,一不小心很有可能會錯手要了敵人的命。」
「若無法控製威力的話,改用『彈花』也行。總之我需要能夠對抗棗的手段。」
「彈、『彈花』不行啦,那種魔術的威力就跟扔豆子沒什麼兩樣……根本派不上用場。」
聽見這句不符其作風的怯懦發言,我自然而然地歎了口氣。
現在並不是能任由你說出『不行』或『沒轍』等字眼的狀況。
正因如此斷定,我才更進一步深入莉昂的心房。
「莉昂……你該不會是在害怕吧?」
這也不是挑釁,我想知道的是她的真實心聲。
被我這麼一問,隻見莉昂肩頭猛然一震,間隔片刻之後才坦承說:
「……這、這是我第一次像剛剛那樣,麵對來自他人的強烈敵意啊!」
其實在牽著莉昂的手時,我就已經察覺到了。
大概是自從在理化教具室被先發製人之後吧。
莉昂她一直——怕得不斷發抖。
「我也是鍵宮家的人,也透過姐姐見識過何謂魔術師的領域。雖然因為我空有魔力卻缺乏才華,導致姐姐不肯安排我接受實戰的洗禮……」
莉昂是個家裏蹲,所以自然缺乏像玲樹那般身為魔術師的戰鬥經驗。
「魔術師的本分無疑就是戰鬥,是個你死我活的世界。我明明理解這點,然而一旦實際踏上戰場,我、我就直打哆嗦,什麼也辦不到。」
嗯,沒錯,這是一次如假包換的實戰。
棗對莉昂充滿殺意,跟在節約生活第一天現身襲擊的訓練用蒙麵人截然不同。
一旦稍有失誤——必死無疑。
「不行啊……再這樣下去,不但無法贏得姐姐的認同,連想自保都辦不到。」
而今,當事人因心生恐懼而垂頭喪氣,像隻小動物一樣抱著膝蓋,好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渺小一些;她希望對手能夠就此忽視掉她的存在,希望能有人及時趕來救自己脫困。
現在的莉昂,是個完全無法跟她平常表現聯想在一起的弱者。
不……不對。
或許,這才是莉昂的真麵目。
跟她那嬌小身材不搭的高傲態度,是衝著具備實力的姐姐而來的對抗意識。真正的莉昂是個光聽見有人在自己麵前大吼大叫就會嚇得渾身發抖,像隻小動物一樣的膽小女孩。
那麼——
「根本用不著自保!」
我隻對她這麼說。
「當事人自己也說了,現在鞭策棗的動力是嫉妒,或者該說純粹隻是遷怒。你完全沒有遭到追殺的理由,這是我與棗的問題。」
「可、可是躲在塙棗背後的『暗陶藝師』卻打算對我下手——」
「不是那樣子啦。」
我伸手搭在淚眼汪汪的莉昂頭上,輕輕搓了搓她的頭發。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自己沒有能力自保的話,隻要找別人保護自己就好了。起碼你還有個可以依靠的對象不是嗎?」
「這……嗚嗚……」
我一邊把變得如同蚌殼般乖巧沉默的同居人留在身旁,一邊操作『終端圖書』。我想查詢的是棗所使用的魔術,也就是『即席魔術』的相關情報。
『終端圖書』具備瀏覽履曆的機能。隻要有人在持有者附近施展魔術,『終端圖書』便會自動觀測並加以記錄,因此照理說應該也留下了棗動用的魔術情報才對。
【魔法名:『火焰飛鏢』◇係統:攻擊魔法◇消耗魔力:2】
【魔法名:『水鞭』◇係統:攻擊魔法◇消耗魔力:2】
很好,很明確地留下紀錄了。
火焰飛鏢與水鞭。就算她還有超越這兩招以外的秘技,我也有對策可用。
得到確信的我將『終端圖書』收進懷中,通往屋頂的門也在同一時間應聲開啟。
出現的身影——當然是棗。
「君色……君色……再等一下,我這就讓你重獲自由。」
兒時玩伴眼神空洞、仿佛在講夢話似地嘟嚷著我名字。
我則盡可能佯裝鎮定,開口與她交談。
「嗬……你要解放我?好啊,盡量放手一試吧。如果你真有辦法解開這條因果鏈的話。」
「那與我無關,我是要解救君色脫離那群可疑魔術師的魔掌。另外也別再跟鍵宮同學同居,君色隻要重新跟真白住在一起,然後再加上我」
「你喔,還搞不清楚我站在莉昂前麵的意思嗎?」
棗戛然停下腳步。
我現在屹立在莉昂麵前,迎麵定睛瞪視著棗。
站在她的立場,大概會覺得我看起來像是守護莉昂的盾牌吧——實際上也的確是這樣沒錯。
「棗,你說你喜歡我對吧?」
「咦?啊,呃,嗯。」
「但是我討厭你。」
斬釘截鐵。
就連我也很詫異自己竟然能如此輕易地脫口說出這句話。
哈這也難怪。畢竟這份情緒是我毫不虛假的真實心聲。
「管你是表姐妹或兒時玩伴都沒關係,是不是遭到控製也不是問題,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呢……我最討厭傷害我家人的家夥!」
正麵承接我銳利眼神的棗,臉上露出茫然的神情。
過沒多久——
「啊哈。」
一陣微弱的笑聲傾泄而出。
緊接著這陣笑聲逐漸轉變成充滿邪惡氣息的嘹亮哄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懂了我懂了,君色已經沒救了,鍵宮同學已經徹底摧毀你的心靈了呢。我想也是,不意外呢。要不然君色根本不可能講出那種話嘛。」
「別擅自把別人想得那麼完美好不好?我也是人,討厭的家夥就是討厭。」
「鍵宮同學是家人而我不是家人我不是不是家人我不是家人不是家人不是不是不——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棗朝向漆黑天際發出咆哮,全身釋出一股宛如黝黑氣場般的勁勢。
既像影子又像煙霧——不對,最貼切的形容詞應該是『黑暗』才對。
寫作暗陶藝師,念作Ceramist,這就是躲在棗背後操控局麵的人的稱號。
「君色!」
就在聽見背後的莉昂發出驚呼的同時,棗又抽出了新卡片。
她詠唱的咒文名稱為『火焰飛鏢』,施放的自然是烈焰構成的飛鏢。
我隻靠交錯雙臂的薄弱防禦手段,硬挨了呈一直線疾射過來的火焰飛鏢。雖然立刻遭到一陣劇烈的灼熱刺痛感襲擊,但火焰飛鏢既未貫穿我的手臂,威力似乎也沒強大到能害我變成火球的程度。沒問題。如果隻是燙傷的話,我還忍受得住。
此時背後的莉昂突然破口大罵。
「笨蛋!你為什麼不躲開!」
「假如我躲開的話,火焰飛鏢會擊中你啊!」
「可、可是不躲開的話,君色你……!」
用不著回頭,我也明白她臉上浮現出什麼樣的表情。
盡管很想對她說出「這跟你平常的個性也相差太多了吧」之類的玩笑話,但現在的我實在沒那種閑情逸致。如果我猜得沒錯,大概再兩次至三次——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袒護她?」
棗展開下一波攻勢。這次發動的是『水鞭』。粗大的水製長鞭狠狠地擊中我的側腹,硬是把我從莉昂麵前掃開,我在半空中旋轉了整整三圈之多。
既疼痛又冰冷,如果可以的話,我好想就此躺下休息……但我當然不能那樣做。
我立刻起身,再次擋在莉昂前麵,化身防盾攔阻棗的敵意。
「……嘖,真固執!」
或許是被我打死不退的舉動激怒了吧,棗雙手各挾住三張『即席魔術』,一鼓作氣同時發動。
新出現的六根火焰飛鏢勢如破竹地朝我直飛而來。但或許是因為它們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企圖狙擊在我背後的莉昂,六支當中有五支都隻跟我擦身而過便憑空熄滅。盡管最後一支直接命中腹部,害我差點失去意識,但也沒什麼大不了。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快點讓開!」
「我才不讓,我怎麼可能讓開。棗,這點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了吧。」
「你、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如果是為了保護家人,要我做什麼都行。所以挺身當莉昂的前牌隻不過是小事算要我當你的敵人也在所不辭。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君色的家人應該是真白才對吧!?鍵宮同學她——」
「既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她就是我的家人,混帳東西!」
棗的眼睛流出一絲珠淚。
她拿著新的卡片,厲聲怒斥
「君色……你這個大木頭————!」
她繼續發動魔術攻擊。
她雖打算這樣做,結果卻什麼事也沒發生。
寂靜籠罩住屋頂達數秒之久。
「……為、為什麼?為何什麼都沒出現?」
棗緊握手中的卡片,卻施展不出魔術。身為當事人的她似乎也不曉得理由為何。
恐怕連莉昂也沒察覺到,在場大概隻有我曉得魔術失靈的原因。
我緩緩取出『終端圖書』確認便有種果然不出所料的感覺。
正當我準備鬆一口氣時
『——哦,你算準她會把魔力耗盡是嗎?』
——立刻又把那口氣吞回肚子裏。
這既不是我的聲音、也不是莉昂,更不是棗所發出的聲音。這陣從沒聽過的沉穩男性嗓聲,不知從哪傳入耳中。
不對……我應該不是完全沒聽過那道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