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金魚(1 / 3)

除了金魚,我們家還養過兔子、泥鰍、野鴨子、大雁、烏龜、田螺、鴿子、羊、石雞、呱啦雞、跳鼠、鬆鼠、沒尾巴的白老鼠、斑鳩、各種顏色的貓和狗、沒完沒了的雞鴨鵝……甚至門口的那群鳥也全都是我家養的。雖然它們吃完我們撒在那裏的食物後,一隻一隻都飛走了,但第二天還會回來。

這樣,我們每次搬家的時候,就跟動物園搬家一樣,熱鬧非凡。

其實,我們老搬家,並不適合養金魚。金魚這樣的動物應該生活在安穩寧靜的環境裏,儀態穩重,雍容沉著。最名貴的金魚應該是伴隨著天井裏的石池青苔,進入三代人甚至更多代人的記憶中,一百年不變的。而我們家的金魚,說來慚愧,它們在我媽的調教下,整天上躥下跳,咋咋呼呼,動不動就大驚小怪,沒一分鍾安靜。

我媽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把魚從水裏撈出來慢慢地玩,玩夠了再放回去。然後笑眯眯地看它斜著身子在水裏,緩半天才緩過氣來。然後像突然記起了什麼似的,“嗖”地一下溜開,繞著魚缸壁一圈一圈飛快地遊,以為這樣就會逃得遠遠的。

我媽還老是坐在魚缸邊織毛衣,織著織著,就會抽出針來,伸進水裏胡攪一通,咬住金魚追著不放,直到可憐的金魚給累得快在水裏漂起來為止。

另外,我媽還像養豬一樣地養魚,我們家死去的魚都是給撐死的……而且,不管什麼,她什麼都敢拿給魚吃。後來剩下的魚不得不學聰明了,什麼東西該吃,什麼不該吃,什麼時候吃,什麼時候不用再吃了,都自己清楚。一個比一個堅強。

我們家還養過熱帶魚。把這些小東西從烏魯木齊幾經周折帶到紅土地,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也不知道魚會不會暈車。本來,她帶回來好幾種熱帶魚的,但到家後,就隻剩兩個品種了。後來把這兩個品種投進魚缸的時候,又齊刷刷地漂起來了一種。所以,後來就隻剩下一種名叫“孔雀”的,最便宜也最不嬌氣的品種。

熱帶魚當然生活在熱帶嘍。可我們這是寒帶,外麵冰天雪地的,一年之中,冬季長達半年呢。我媽就想方設法給它們創造溫暖的環境,還買了溫度計插在水裏。每到晚上睡覺前,都會在魚缸上搭上衣服,捂上毯子,壓上枕頭。隻差沒把它摟在懷裏睡了。

後來還是死了。

怎麼死的?

……熱死的……

那次搬家,一到地方,就立刻給冰涼的房間生起爐子,然後把魚從懷裏掏出來(呃,怕凍著,兜在盛了水、紮緊口的小塑料袋裏了),放進換了新水的魚缸。再把魚缸高高放在最暖和的地方:鐵皮火牆上。後來給忘了這事,鐵爐子燒得通紅,火牆也滾燙,魚缸水直冒煙……魚就給煮熟了……

我們搬家的時候,近了還好說,頂多到地方了,魚缸水麵上結一層薄冰而已。要是往遠地方搬的話,就得委屈它們窩在一隻緊緊地紮了口的小塑料袋裏挨十幾個鍾頭。好在大部分魚都能過得了這一關。我們家養了很多魚,最後剩下來的那些,就再也養不死了。簡直給養成一隻隻皮球了嘛,隨你怎麼拍怎麼打怎麼扔怎麼砸,都會彈回來,並且恢複原形。

而且,快要死的也有辦法給弄活過來。

有一天特別冷,早上起來揭開魚缸上的毯子一看,水麵上凝了一層薄冰,所有的魚都斜著身子在水底晃動,快不行了。我們連忙給換水,把魚一條一條撈出來,放進一隻隻小碗裏隔離開來單獨養。到了晚上,差不多所有的魚都緩了過來,隻有一條翻了肚皮。一看就知道不行了。我們都很難過,舍不得它死,雖然平時這條魚最霸道最不講理了。

但後來又發現它的嘴還在微微地翕動著,我媽就用兩個指頭捏住它,另一隻手輕輕地用指甲蓋掀著它的鰓 —她認為給魚做人工呼吸就應該這樣。這樣子弄了一會兒,再把它放進一隻注了一小口清水的塑料袋裏,把袋口紮緊。然後小心地放到懷裏,塞進雙乳間,用胸罩兜著。然後半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就那樣躺了大半夜。後來,那條魚,還真給捂活過來了。

對了,以前有一次,也是用這種方法,她還孵過一隻雞蛋呢。

我媽是個急性子,比如種菜吧,埋下種子後,隔三差五就跑去重新刨開,看看發芽了沒有,芽發了多長,紮根了沒有,根紮了多深。連我們家的老母雞孵蛋她也跟著瞎操心,一會兒挪開母雞屁股看一看,一會兒再挪開看一看,把母雞煩都煩死了。後來小雞娃子一隻一隻全出殼了,新新鮮鮮地跑了滿地,但是有一隻就是不出來。過了一整天,還是不出來,又過了一夜,那隻蛋還是安靜如初。我媽急了,想把蛋磕開,看看裏麵到底怎麼樣了 —雖然我們都極力阻止她這種行為,但失敗了。我們眼睜睜看她輕輕磕開蛋殼一角……她果然做了大錯事,這是一隻發育遲緩的小雞,雖然已經成形,但還是很弱,透過雞蛋內膜,可以看到它的小嘴無力地啄動著,眼睛半閉,稀疏的羽毛濕漉漉的。還看得清它半透明的身體裏的器官在微微地跳動。真是太可憐了!

本來再過兩天就會健康出世的!我媽做了錯事,自知理虧,悄悄捏著蛋走了。後來再看到她時,她就像捂金魚那樣開始孵起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