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把大狗瓊瑤的窩挪到藏雞的屋子旁邊,要是有動靜的話,它就會拚命地叫,提醒我們。
可是瓊瑤這家夥,不管什麼動靜都會叫。哪怕原野上一公裏以外有人毫不相幹地過路,它也會負責地嚷嚷一番。
但我們還是有辦法分辨出到底哪種吠叫有必要出去探視。因為我們有賽虎這個“翻譯”啊。
如果瓊瑤隻是閑得無聊,衝遠處的過路人隨便叫叫,賽虎聞若未聞,有力無氣地趴在床下的窩裏瞪著眼睛發呆;若真出現了什麼令狗不安的實際情況,賽虎會立刻用沒受傷的爪子撐起身子,支著耳朵緊張地沉默幾秒鍾,然後回應一般跟著瓊瑤一起狂吠。沒有一次不準的。
看來,隻有狗才能聽得懂狗的語言啊。
我們把花花的窩蓋在前院,希望他能守著煤房和院子裏的雜物。可是這家夥隻在肚子餓的時候才會想起來回家看看,平時根本瞅不著影兒。
花花是條小花狗,雖然身子快趕上瓊瑤大了,但年齡才七個月呢。一點兒也不懂事,罵也罵不得,打也打不得,一鬧點小別扭就跑出去,幾天都不回家。還得讓人出去到處找。
花花是修路的工程隊養的狗,本來是被養來吃的。可是直到工程結束工作人員開始撤退時,它仍然還很小,吃不成,於是就被扔掉了。非常可憐。我媽常常給它扔半塊幹饃饃,於是它就牢牢記住了我媽,天天夜裏睡在我家大門外不走。
那時我家的小狗曉曉剛死了。賽虎很寂寞,和瓊瑤又玩不到一起去,於是就養了花花。才養一兩個月,還沒養熟呢。
但是花花和賽虎玩得可好了,兩個整天約著跑到垃圾堆上興致勃勃地翻找,一起出門,一起回家。花花平時很讓著賽虎,好吃的都由著它先吃。賽虎耍脾氣時,隨它怎麼咬自己都一點兒也不還口。出了事後,花花很寂寞,每天都會回家好幾次,在房外啪啪啪地扒門,想進房子看賽虎。
天氣好的時候,我們就把賽虎抱出去,放在雪地上給花花看。它就溫柔地舔賽虎,還會把它輕輕地掀翻,像狗媽媽一樣舔她的肚子。
十天後,賽虎的傷口惡化……不忍描述……我們整天輪流守著它。還把村裏唯一的獸醫請到家裏,但那個獸醫隻懂牛羊的病,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來。賽虎情緒低落,什麼也不吃,滴水未進,半個月沒有大小便。倒不是便秘,而是由於前爪壞了,一點兒也使不出勁來。它整天深深地護著斷爪,大大的眼睛輕輕地看著我們。有時會安慰我們似的搖搖尾巴,意思大約是:“放心吧,我沒事。 ”
受傷後都快一個月了,它才終於第一次大便成功,還吃了一些東西。後來穿著我媽做的鞋子,試著在外麵用三條腿走了一圈。
到了第二天,就能一口氣穿過雪地,自個兒走到商店那邊去找我媽。第三天還去了兩次。我們都高興極了。雖然炎症在繼續惡化,但看它精神這麼好,還是覺得很有希望。
兔子的傷則好得快多了,才過一個禮拜,就看到它能在籠子裏到處蹦跳著找吃的了。當然,蹦跳得有些拖泥帶水。
兔子精神一恢複,啃起白菜幫子來真是毫不含糊,哢嚓哢嚓,爽快極了。我媽還經常把它逮出來抱一抱。那時它也不怎麼怕人了,還敢吃我們放在手心裏的食物。
至於我,我躺了一個多月,現在能靠雙拐走路了。雖然瘸了,好在沒別的什麼問題。
我坐車去縣城。一路上,雙拐可招眼了,上下車也很不方便。可以感覺到車上的乘客都在注視著我。司機還幫我安排了最好最暖和的位置,和老人們坐在一起。
路途遙遠,大雪覆蓋的戈壁灘茫茫無邊。司機在中途停車,所有人下去活動活動,順便上廁所。我最後一個下車,最後一個上車。剛剛坐穩,後排座的一個老人拍我的胳膊。回頭一看,他向我遞過來兩塊錢。我還以為是剛才自己起身時從口袋裏不小心掉出來的呢,連忙說“謝謝”,再接過來。
這時,老人旁邊的一個年輕人對我解釋道:
“他說你腿不好,就給你兩塊錢……”
一下子大窘。滿車的人都在看我,捏著這錢,跟捏著燒紅的炭一樣。我立刻還給他,不停地說:“謝謝!不用,太謝謝了!真的不用。謝謝,不用……”
但他執意要給,旁邊那些人也勸我收下。但殺了我也做不到這個。最後還是退還了。非常非常地感激不安。
回到家後給我媽說起這事,她責怪我當時做得不對:“老人給的東西怎麼能拒絕?哪怕是五毛錢也應該收下。 ”
我們猜想,這難道是哈薩克族的禮性之一嗎?不是憐憫,而是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