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甜蛋羹便賞了四個丫頭。歇了午覺,太太房裏的桂蘭來傳話兒,“太太娘家的二舅老爺上個月遷了山東濟南的知府,剛剛守完了母喪,到二舅老爺蘇州任上的五表小姐身子骨兒嬌弱,二舅老爺不忍她小小年紀隨父輾轉奔波,寫了信來求咱們太太接了五表小姐到府上將養個一年半載,待二舅老爺安頓了,便遣人來接。表小姐今兒晚上就到了,太太吩咐七姑娘若是覺著身上好些了,便也到太太的文賢院,迎一迎遠客才是,雖說從未見過表姑娘,太太心裏頭看著可是惦念得緊呢。”
玉妍笑著應了桂蘭,又賞了一個荷包給她,桂蘭謝了賞,心中歡喜,自去了文賢院複命。黃昏時候,太太跟前的荷香急匆匆過來,說是表姑娘已到了府門口,太太請七姑娘呢。玉妍忙隨著荷香到了文賢院,剛一進門兒,便聽謹謙驚道:“怎麼?姐姐卻是自小佩著金蟬?”
玉妍心中一動,不由想到謙哥兒五歲那年,家中來了一道士,看似道骨仙風,一一見了他們府中的公子小姐,隻說玉茹是榮華之命,玉妍清貴,玉芬卻真真兒地否極泰來,富貴無邊。
幾位庶出的小姐公子也都不差,卻獨獨贈了謙哥兒一枚琥珀,珀中乃伏一蟬,道士說此物喚做蟬珀,可助謙哥兒一生康泰,平步青雲,若他日有緣,得佩金蟬女子為妻,便更是位極人臣,前途不可限量。
當日情形曆曆在目,老爺聽聞道士之言,甚是欣慰,卻戲言道,“誰家女子無故佩戴金蟬呢,便是玉蟬也隻做玩耍罷了。”玉妍站在門口,看著文賢居的珠簾,心中冷笑一聲,便舉步進了門,“太太,女兒來得晚了,不曾迎接表妹,望太太容女兒給表妹陪個禮,告個罪才是!”玉妍一徑走,一徑說著,聲音清脆婉轉,倒把一屋子的人都聽住了,自然,那表姑娘的金蟬典故也被打斷了去。
太太眉頭微皺,玉茹見狀,悄悄拉了拉太太的衣袖,玉妍進到屋內,對著太太盈盈拜倒,太太笑出了聲兒,拉起玉妍,便對著一個麵若杏李,眼含秋水,身段苗條的姑娘言道“你這姐姐是個沒規矩的,昨兒夜裏走了困,早膳午膳都進得少,想是貪睡來晚了又害羞,拿著姑媽給她遮臉!你們也廝見過吧!這是你表姐,喚作玉妍,家中女孩兒中行七。”
說罷,看向玉妍,“這是你箏表妹,去年你大舅母信中提過的小你五個月的表妹,你二舅的嫡女。今年也是十二歲。”
玉妍笑盈盈福了一個萬福,那沈箏忙還禮,玉妍上前拉住沈箏的手,“都說養女兒像家姑,妹妹這眉眼兒可不真格兒跟著我們太太一個模子出來的似的。”邊說著,邊把沈箏自謙哥兒麵前不著痕跡拉走,將那嬌滴滴的女孩兒交到了太太手上,玉妍順勢坐在了謙哥兒身旁。仿若沒看見謙哥兒正與那箏表姐說話來著。玉茹看了玉妍一眼,抿了抿嘴兒,笑著問道:“七妹妹可大好了?怎的就走了困?小小的人兒,心思倒重。”
玉妍笑著起身,福了一禮,“勞四姐姐記掛,昨兒夜裏一時興起,做了幅牡丹圖,想著明日賀姐姐的生辰,不想到了深夜,卻是怎麼都不得安眠。”
玉茹聽見這話,愣了一愣,太太在一旁正和沈箏說話,也回了頭,“妍兒忒地多禮,自己親姐妹,不是應了要將那玉鸞送與你四姐,又做什麼牡丹圖!”話說得輕描淡寫,卻怎麼聽都透著一股子試探,玉妍抬眼看著太太,那平日裏覺得親切的麵容,此時竟有些說不出的虛假意思,“那玉鸞女兒早備好了,可畢竟是舊物,怎麼擦拭,也不顯好,什麼老坑玻璃種,竟是個不中用的,女兒羞愧,便連夜趕了幅牡丹圖,一並送了姐姐,還望姐姐別嫌妹妹寒酸才好。”說罷,用帕子捂了臉,似真是羞愧已極。
謙哥兒拉著玉妍又坐回去,“七姐姐這話,可羞煞弟弟了!前日聽太太說是四姐生辰,謹謙並不敢耽擱學業,因舊日老太太賞過個青玉的硯台,著慧雯包了,明日送與四姐姐佐賀。”玉茹笑著謝過了謙哥兒,一時間滿室歡笑。
太太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將這沈箏就放在了謙哥兒早前在內院兒住著的靜思居中安置。“我的兒,你隻管安心住下,你姑父今日去同僚家中宴飲,明日再見也罷了。這家中兄弟姊妹都是親厚的,你們幾個年紀小的,不用忌諱那麼些個,倒正合該著一處親近些才是親戚間的意思。”
太太說著,目光掃過玉妍,又看了看謙哥兒,自是笑得帶了些格外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