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渡與眾人見了禮,又與師爺交接了相關事宜,這便算是上任了。按照禮製,縣衙前麵為辦公場所,後麵可由知縣居住,還有衙役等的值班房。師爺帶著李渡將縣衙介紹了一番,算是對這有個大致了解。雖然簡陋,但還算寬敞,相比於李渡之前住的地方,已經是豪宅了。隻是可能因為桃源縣太窮了,整個縣衙沒有多少丫鬟仆役,隻有一對老夫婦,皆是五十左右年紀,負責縣衙裏的打掃收拾,如今李渡來了,還負責李渡的一日三餐及日常生活基本所需。但這對李渡來說影響不大,他從來就不是什麼前呼後擁的富家公子。師爺將李渡及小凡都安排了住處,跟李渡又寒暄了幾句,走前說:“大人一路辛苦,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大人好好休息,明日我等為大人接風洗塵。”
房子裏已經換上了溫暖的爐火,被子也都是幹淨的,桌子上有7點茶水,為了保溫,還專門用個小爐子煨著。這一切都讓李渡很滿足。他記事起父親就不在了,母親一人將他帶大,生活貧苦自不必說。夏日還好,到了冬日,沒有足夠的錢買棉花,母親隻得在衣服裏塞上蘆花,用來禦寒,家裏的房子因為年久失修,也是四處漏風。所以李渡手腳都是凍瘡,他努力讀書就是為了有一天讓母親過上衣食飽暖的日子,誰曾想,他剛考上榜眼,得聖上青睞,母親卻因為常年勞累,又營養不良,早就疾病纏身,如今看他出人頭地,便撒手人寰了。小凡是他六歲時在村口大樹下撿的,他將他抱回家,非要留下他,母親無法,便留下了。從此跟他姓李,也算半個弟弟。
今日到城中,因為衣衫單薄,又腹中饑餓,一時體力不支,竟暈倒在人家店鋪門口。想起來實在好生丟臉。幸遇店家良善,救他一命,不然隻怕真的要死在今天了。他這二十一年來,孤兒寡母,自幼被人欺負,一路顛沛流離,這隻怕是他唯一的一次好運氣了。
李渡正在感歎,小凡端了吃的進來,吃完了飯,洗漱後便睡了,他這一路確實辛苦,如今溫床暖被,又吃飽喝足,馬上就睡沉了,一夜無夢。
次日,新官上任的消息馬上傳遍了整個縣城,林家的幾個夥計正在討論這件事。
“昨天暈在咱們店門口那個真是縣老爺,我還以為他吹牛呢。”
“可不是,哪家縣老爺上任不是風風光光,哪能想到是這樣,隻怕是餓暈的。”
“是啊,小姐給他喂了杯水就醒了。身上穿的衣服,還不如我穿的呢,還是小姐好心,給了他一件棉衣,不然怕是全身上下一件能禦寒的都沒有,出了這個門,還得暈。哈哈哈哈…”
“這件事都不要再說了,禍從口出。”林樂知從裏麵出來,打斷了幾個夥計的講話。“事情都做好了嗎,就在這嚼舌根子。小吳,把這半個月的賬拿我看看。再這樣閑下去,下個月都喝西北風去。”
林家是賣紙的,在桃源縣小有名氣,因為林家造紙工藝特殊,寫字畫畫留存長久,而且更顯力透紙背,本縣及臨縣的讀書人大多都愛用林家的紙,隻是終歸地處偏遠,讀書人少,紙的消耗少,再加上工藝繁瑣,利潤並不高。林樂知是林家唯一的女兒,林老爺子隻求安穩,覺得目前衣食無憂已經很滿足了,唯一的願望就是這個女兒早日嫁得良人,偏偏林樂知一心隻想發財,並不想嫁人,還要把林家紙業做大做強,每日就在店裏及紙廠忙碌,無心親事。有人登門提親,也是一律拒絕。奈何實在地理條件有限,林家紙業發展困難。
為李渡安排的接風宴,正好在林氏紙莊對麵的望月樓。接風宴上算是大家互相認識了一下,主要是主持縣衙基本事宜的鄭師爺,以及維護桃源縣治安的田捕頭,大家互相說著一些場麵話,畢竟剛認識,李渡也沒提公事,這幾年的冷板凳也不是白做的,李渡不是初出茅廬的二愣子,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的,具體的要慢慢來。酒過三巡,李渡便稱不勝酒力,拱手道了聲歉,先行離場了,剩下的讓他們自己喝吧,畢竟現在他對他們來說還是個外人,他在,他們也吃不自在。
出了門,抬頭正看見一輪圓月掛在天空,這望月樓還真是樓如其名。而地上,大雪初霽,一片潔白,倒與這月色,遙相呼應,這場景,真是人間絕色。這桃源縣雖地處偏遠,稱不上物阜民豐,卻也景色宜人。李渡正想著,對麵林樂知正開了門,挑了一盞燈籠,從店裏出來,身披一件淡綠色披風,清新婉約,竟比這月色與雪色還好看。李渡看愣了一會,林樂知也看到了李渡,向他緩緩走過來,行了個禮:“拜見大人。”
李渡這才回了神,“不必多禮,我該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這麼晚了,要去哪裏?”
“今日店裏點貨,故而晚了些,這會正準備回家。不打擾大人賞月,民女先行告退。”
“姑娘路上小心。”李渡又在雪地裏站了好半天,才慢慢向縣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