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江冬秀:順流逆流(2)(1 / 1)

在舊式女性的婚戀道路上,她是順流而下的,依靠包辦成就婚姻,是福是禍天注定。她的突圍,在一開始,多少有些運氣的成分(不過她也苦等胡適13年才守得雲開月明),可就算是盲婚,她撞到胡適,又有什麼話說?若胡適換成魯迅,江冬秀的人生將會怎樣?是不是她也會在北京的一方天井了此殘生?又或者是魚死網破兩敗俱傷?我們不敢妄測。可換個方向看,在自由戀愛衝擊舊式婚姻的大潮中,江冬秀又是逆流而上的,她的飛升裏,有太多個人的努力:饒胡適有百般聰明,江冬秀平時放羊,關鍵時刻卻往往能奮力一擊,保住婚姻。

江冬秀的婚姻,開頭悲喜劇,中間是鬧劇,結尾是溫柔的大團圓。這其中,中間一段最好看,江女士以剛克柔的好戲,真令人拍案驚奇。

人本孤獨,所謂精神上的了解,原本就是奢望。誌摩小曼,才子佳人,般配愛侶,眾人引為美談,可誌摩生前,小曼又能理解誌摩多少?她來到誌摩的生活中,增添的苦痛,未必比歡樂少。

而胡適和冬秀的組合,因為學識差距甚大,所謂精神交流,可能在婚姻之初,胡才子便沒有太多的心理期待。

沒期待,才有意外。江冬秀給胡適的驚喜,是建立在紮實的物質生活基礎上的,胡適的身體她照顧,胡適的物品她保護,都說日久生情,這種堅守,恐怕不能不讓胡適對她生出一絲切實的好感,而在此類好感之上的意外感動,則仿佛夫妻庸常生活中的小禮物,頗能給胡適一些驚喜--婚姻生活上的不間斷墾荒,播種情感之苗,就仿佛差生提高成績,因為空間巨大,所以格外看得見效果。

江冬秀讀書自然不多,可憧憬於文人酸味戀愛的胡適,偶然遭遇冬秀那種天然質樸的關懷,就好像吃慣了山珍海味,突然來一頓家常的青菜豆腐,卻也鮮美異常。

江冬秀是白字大王,她給胡適寫信,遣詞造句生樸可愛,但直抵人心。

胡適生病,她關懷地寫道:“你前兩星期給我的信,你說十三四大概可以動生(身),你葉(叫)我不必寫信把你,故我就沒有寫信把你,但是你到今天也沒有回京,也沒有寫信把我,葉(叫)我這四天心裏著急得不得了。還是你又發病了,還是有另(外)的緣故?我日晚掛念和著急。你這一次離京,我沒有一天心裏不發愁,加隻(之)你葉(叫)我盼望和著急,這是怎樣說發(法)呢?高先生說你到上海再不能住了,說你這一尚(向)又沒有一(以)前的身體好了。我今天聽他說你今天不狠(很)好,我心裏好比刀割一樣。無論如何,我求你見我的信就趕快回京為要。我病了三天了……”

胡適要去當官,她勸解道:“你現在好比他們叫你進虎口,就要說假話,他們就愛這一套。你在大會上說老實話,你就是壞人了。我勸你早日下台罷,免受他們這一班沒有信用的加你的罪,何苦呢?……你看了我這封信,又要怪我瞎聽來的,望你不要見怪我吧。我對與(於)你,至少沒有騙過你呀。”

沒有過多的修飾,反而顯示出一種處處為胡博士著想的赤誠,身為一個平凡的女子,江冬秀別有一套人生觀,這種人生觀,可能算不上複雜,但它卻是忠孝節義自成一體,不需要任何知識分子來“拯救”。在胡適的知識大廈裏,江冬秀就仿佛是動畫片《機器貓》裏神奇的魔術門,走過這門,便是另外一個精彩的世界。胡適的世界塵世紛擾,亂花漸欲迷人眼,可時不時走到冬秀的門裏去,卻能很難得的,呼吸到了野外的新鮮空氣。有這樣一個枕邊人,胡適未嚐不幸運。

胡博士才貌雙全,聲名卓著,有大把女性愛慕,絲毫不令人意外。對於這樣一個胡適,江冬秀的底線是,心可以出去放放風,但身一定要回家--這是對她正牌夫人地位的確保,天不變,夫人地位不變。

1926年,胡適準備去英國出差,臨行前冬秀卻與他一大鬧:她反對胡適為徐誌摩和陸小曼做媒。江冬秀不是不害怕胡適受徐陸愛情的影響,使自己步了張幼儀的後塵。隻要名分在,一切都好說。

胡適一生明戀暗戀不少,與美國麗人W的戀愛固然可歌可泣,溫婉纏綿,可到底有點紙上談兵,況且這段戀情,在胡江二人結合之時,已然明日黃花,冬秀沒必要吃那一口過了期的老醋。

可也不是沒有危難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