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簡略談談石評梅的星盤。
石評梅的太陽星座落在命盤的第十一宮,這使得她有比較強的人道主義情懷,這種情懷,在幾次戀愛中,都顯露無遺。可這種人道主義,往往又容易拉伸成一種廣泛的善良,導致了她總是難以下決斷;太陽落在十一宮的石評梅,尊重所有的人的尊嚴,喜歡用普通的法則,毫不偏袒地來對待人間事,這使得她格外地強調自尊。尤其在第一次戀愛失敗以後,矜持和狂放,便很奇特地熔鑄在她身上;她同情舊女性,認為她們也應該有幸福的權利,但她往往又很難衝破社會固有的法則,她用社會通行的道德準則思考,但在新時代出現的新問題,恰恰又不是這些舊準則能夠解決的,所以她總是痛苦著。由於過於保持自尊,她行事的動機往往非常隱秘而別具用心,所以可能會被朋友利用和貶低,這種分裂性格,讓她在戀愛中吃盡苦頭。
月亮落在第六宮,致使她的健康受情緒影響很大,高君宇死後不久,她便得腦膜炎去世,那種消極悲觀的情緒狀態,恐怕是極可懷疑的凶手之一。
水星落在第十二宮的她,個人的判斷,很容易受到過去經驗和習慣的影響,陷在初戀中不能自拔,正是石評梅羅曼史中的最大問題。
冥王星落在第八宮的石評梅,有強烈的意誌力,她甚至有著非生即死的兩極化傾向。生命對她來說極其嚴肅,她隻關心重要的事,對其他雜事缺乏耐心,因此特別容易陷入生死的危機感,導致她完全改變過去。
因為校緣上有著某種聯係,石評梅其人其事其作我都格外關注。早就被石評梅和高君宇的愛情故事震撼。可來北京這麼久,卻一直遲遲下不了決心去陶然亭探望--那怨豔的傳說,總有點讓人不敢靠近。後來,身邊陸續有朋友前去悼念,看到他們拍回來的照片:石評梅手刻的碑文被塗上了紅的藍的顏料,潦草淩亂,倍顯荒涼。我更不忍心前往了。
直到某一天,朋友告訴我說,陶然亭公園在整修,高石墓也在翻修之列,原來那塊刻有石評梅潦草手跡的碑不見了……受了此番驚動,我生怕就此錯過傳說中的碑文,第二天便坐車去南城一望究竟。
這是我第一次去南城,陶然亭所在的那條街格外古舊,恍惚之間,疑心回到八十年代。陶然亭以前是墳地,現在成了公園,園中有水,綠陰滿地,走進去明顯感覺到陰氣。
高石墓位於小山腳下,兩座白水泥鑄造的立體墓直刺向天,比肩而立,左邊是石評梅墓,右邊是高君宇墓。石評梅的手刻碑文也被移拓到高君宇墓身右側,不大容易為人發現。立在墓邊,細細讀這幾行文字,真不能不為這語言的力度所震懾:
我是寶劍,我是火花。
我願生如閃電之耀亮,
我願死如彗星之迅忽。
這是君宇生前自題相片的幾句話,死後我替他刊在碑上。君宇!我無力挽住你迅忽如彗星之生命,我隻有把剩下的淚流到你墳頭,直到我不能來看你的時候。
評梅
此番言辭發自肺腑,憂傷絕美,但不知為什麼,我卻始終感覺這片語裏,有種過於強大的向死之力,這裏麵有對生命的尊重,但同時正因為有尊重,所以當不滿足時,就容易徹底放棄,從生的一端,走向死的一端。悲到極處,奈何不淒哀至此,愛情的殺傷力,從來巨大。羅密歐與朱麗葉,為愛赴黃泉;杜麗娘,為愛生而死,又因愛死而生;石評梅愛情最淒絕處,就在於她總是欲罷不能,相對於廬隱的敢愛敢恨,她有太多猶疑,不該付出時付出,該出手時又遲遲不肯出手,愛情太講天時地利,過了那村沒那店,高石的最終錯過,石評梅要負一定責任。可如果不錯過,石評梅又怎麼能讓自己相信,她是愛高君宇的?評梅筆下那句“矛盾而生,矛盾而死”,恰恰道出了愛情與人生的悲哀處,在的時候不覺得,覺得的時候,隻覺得澌澌地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