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蔣碧微:雙城紀(2)(1 / 1)

1938年7月31日,徐悲鴻曾在廣西報紙上刊登了一則兩行小字的廣告:“鄙人與蔣碧微女士已脫離同居關係,彼在社會上一切事業概由其個人負責。特此聲明。”哪知登了廣告,他仍未能和孫女士共結連理,反倒被孫老先生罵得狗血噴頭。再回首時,蔣碧微已是怒火中燒。“回想二十年前,以一個不出閨門的十八歲少女,跟他跑出去到處流浪,共患難,挨貧窮,生兒育女,誰要是不承認我是他太太,他能不感到侮辱?可是他到今天,居然登出脫離‘同居’關係的廣告,想就此抹殺自己的責任,其居心,其用計,令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藝術家的衝動,可能也未必就到“居心”到“用計”的地步。可事實已就,徐蔣的情感裂痕,已然再下一城,朝著不可收拾的地步滑去。

更何況,從南京時期開始,張道藩就一直在她身邊,噓寒問暖,嗬護備至。這個遊學時代“天狗會”中的三弟,同二哥徐悲鴻的夫人走得很近,蔣碧微之所以在同徐悲鴻的情變中,表現得鏗鏘有力,我想不能不同張道藩有一定的聯係。最起碼,他是她情感的避風港,他給她退路,即便離了婚,她也不是無處可去,她已經設計好了下半生的愛情童話。於是,她的敘述中,露出了對畫家不屑的口吻,他的所作所為,越來越讓她反感。

1941年愚人節前夕,一群朋友聊天,想到徐先生當年的離婚報道,便想趁機開個玩笑。於是,4月1日的《中央日報》上,果然登了這樣一條廣告:“徐悲鴻蔣碧微結婚啟事:茲承吳稚暉張道藩兩先生之介紹,並征得雙方家長同意,謹訂於民國三十年四月一日在重慶磁器口結婚,國難方殷,諸事從簡,特此敬告親友。”

第二天,蔣碧微立馬登了個否認啟事:“昨為西俗萬愚節,友人徐仲年先生偽借名義,代登結婚啟事一則,以資戲弄,此事既屬烏有,誠恐淆亂聽聞,特此鄭重聲明。”都是老夫老妻,做這種遊戲,固然有朋友攛掇和好的情意在,可蔣碧微未免太過計較,巴巴地去登個否認啟事,找心理平衡,尋找情感的高地,大可不必。徐悲鴻的登報啟事,是愛情的糊塗,蔣碧微的啟事,則多少有點負氣。多年共度,她還是不懂得他,她是適合做華麗客廳裏的太太,縱橫捭闔,翻雲覆雨,在人際交往上,她找到了樂趣。而他隻是醉心藝術的畫家,他需要的,不過隻是一個懂他愛他,能與他在藝術的道路共進退的伴侶。

晚年的蔣碧微在回憶錄中,前三分之一寫“我與悲鴻”,筆調凝冷細密,毫發畢現,其中不乏抱怨。後三分之二寫“我與道藩”,大段情書穿插其間,溫柔綿軟,情深意長,已婚的張道藩在她眼中,是有為的青年政治家(雖然也是畫家出身),是瀟灑中有其凝重,眉宇間洋溢著颯爽的英氣,談吐中充分流露出睿智與機敏。他服飾高雅,風度翩翩,這些都是苦畫家無從比較的。

她與青年政治家戀愛了。她對於他,是充分理解、支持。為了他的政治前途,她情願做地下情人。他們之間飛鴻不斷,情意綿綿,他們的感情,可以追溯到留法時期,她把他當作今生唯一的知己。可在世人看來,這樣的戀愛,終究未免俗氣,既然真心相愛,為何不敢破釜沉舟,張道藩的權宜之計,損失的,到底還是蔣碧微的利益。

以蔣碧微的個性,她絕不會允許自己的戀愛變成悲劇,在第二段感情中,她始終沒把自己放低,拿著端著,她永遠做女神狀。和道藩幾十年的相處,是一場愛情長跑,在這段旅途中,她始終不是他的妻子,他亦不是她名義上的丈夫。在曠日持久的愛情馬拉鬆裏,她懂得不確定的重要性--結了婚的可以離,不結婚的才更難斷。她和徐悲鴻,是對吵對罵,是標準的冤家。她和張道藩,卻是相敬如賓,要說對不起、謝謝你、我愛你,可也僅僅如此。也許,她隻是需要一場戀愛,好讓自己有勇氣去繼續麵對未來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