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華子現黃玲玲的眼睛紅紅的,問她怎麼了,黃玲玲說,我想在這裏再住幾天,行麼?華子奇怪道,隻要同學不回來,你想住幾天住幾天,怎麼了?
黃玲玲說,我是說,就我一個人。
對麵樓裏的一扇窗簾正在徐徐拉開,黃玲玲站在窗前,曉得那個人就要出現了。
華子說,為什麼就你一個人?
黃玲玲說,我覺得,我們大概是走到頭了。
華子說,可昨晚你還睡在床上。
黃玲玲不說話。對麵的窗戶被打開了,那個人的麵容熟悉而又清晰,但隻晃了一下就不見了。
華子說,有什麼好看的。
華子說,我是說,你昨晚還跟我睡在床上……
黃玲玲說,我是昨晚還跟你睡在床上,可是今天就不想了,再也不想了。
華子看黃玲玲的臉上冷冷的,不知事怎麼就忽然成了這樣,也急躁了說,你真要離開我,還住在這裏幹什麼?
黃玲玲說,你不願意,我可以離開。
華子說,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黃玲玲不再說什麼,最後地望對麵一眼,便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華子攔了她說,你一定要講清楚,為什麼?
黃玲玲說,我如果是你,就一句話不問。
華子說,你這個人最不能讓人容忍的就是一會兒一個樣子。
黃玲玲說,你這個人最不能讓人容忍的就是永遠是一個樣子。
華子說,你想讓我成什麼樣子?
黃玲玲說,別問我,我也不曉得,就是想離開你。
華子說,你滾吧你滾吧,你快點給我滾!
黃玲玲望著華子,眼睛裏一下子溢滿了淚水。她想到第一次來到這屋裏的時候,她曾對華子說,你來,你快來。而現在華子對她說,你滾吧你滾吧。她曉得怪不得華子,但她也不想怪自己,趁了淚水還沒流下來,她猛地打開門跑出去了。
經過葉北岸的樓前,黃玲玲向上望一望,並望不到什麼,湧到眼眶的淚水終於淌下來,她現樓的側麵大大地寫了個“6”字,她便一直望著那“6”字走出了宿舍區。
接下來,黃玲玲一路上想到了告別,她想,這個城市她再不能呆下去了。她打算先去光明影院看完那場電影,然後就回她的農村。說起來,無論農村無論城市,都是多麼廣闊的天地,而她黃玲玲的天地卻是狹窄得可憐,來來去去再也沒了新路可走了似的。行人、車輛的喧嘩更加重著黃玲玲內心的煩躁,她並不知她是否真的願與這城市告別,進入城市以來,她竟從未想起過農村,農村就仿佛她旅遊途中的一家客店,一旦離開它走出來,就與它再也沒有了聯係。黃玲玲被自己這客店的想法嚇了一跳,但認真地回顧一下,農村在她的心上實在已沒有了位置,即使農村裏的父母,似也模糊得隻剩了影子。現在的問題是,她似乎已沒有理由再呆在城市,然而農村對她又沒有一絲的誘惑,兩者都讓她感到了莫名的可怕,其實,她隻須找到一條留下的理由或者找到一絲回村的誘惑,這問題就會迎刃而解。可是,事總是過於地嚴酷,她眼下是看不到一點回轉的希望。她想,她隻有按她自己的想法行事了。
走了一段路之後,她覺出她走的方向與光明影院的方向是相反的,便又轉過身向回走。為躲開馬路上的喧嘩,她拐進了一條偏僻的小街,她以為隻要朝了光明影院的方向,小街也一樣地可以到達,可是,小街總是不斷地轉彎,轉來轉去的,她便又一次失了方向。詢問路上的行人,人家大多搖頭說不曉得,有曉得光明影院的,也說不出從這裏怎樣的走法。黃玲玲索性也不再問,沿了小街繼續前行,心裏竟也沒有迷失方向的焦慮,仿佛走不出這城市的小街反而感到了踏實。
在一條小街的盡頭,黃玲玲猛然現了白麗平上班的區政府大院。大院門前掛了許多紅字黑字的牌子,她一個一個地看過去,從這牌子中她仿佛看到了白麗平的身影。她想,如果是告別,與白麗平的告別該是不能忽略的。她並不曉得,這一次與白麗平的見麵,將會再次使她的生活有一個開始,白麗平就像一條橋梁為她與城市之間疏通著道路,這一點白麗平自己怕也不覺得,後來黃玲玲每想到這一點,便對白麗平充滿了感激,但在她向區政府大院走去的時候,她並沒抱怎樣的希望,她隻是想到了一種結束,開始來自白麗平,結束自然也該讓白麗平曉得。
黃玲玲在三樓的一間辦公室裏找到白麗平時,白麗平正在向幾位同事講述著她一路上班來的經過。那是一個人人都可能有的最普通不過的經過,由白麗平講述出來,卻變成了一段精采的故事。幾位同事聽得十分入神,誰也沒注意到黃玲玲的到來,直到白麗平忽然地停了口,忽然地對他們說,對不起,要知下文如何,咱們明天再說。他們才看到門口安安靜靜地站了個女孩。他們說笑著退出了白麗平的辦公室,經過黃玲玲身邊時他們都朝她笑一笑,很親切的樣子,黃玲玲覺出是由於白麗平的緣故,白麗平精采的表述使他們感到了快,快是需要表達的。
屋裏隻剩了白麗平和黃玲玲兩個,白麗平剛才的眉飛色舞一掃而光,她看著黃玲玲,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態。
白麗平說,虧你還能想起我。
黃玲玲說,還在生我的氣?
白麗平說,說吧,找我來做什麼?
黃玲玲說,我要離開這裏了。
停了一會兒,白麗平說,就舍得下你那位華子?
黃玲玲說,我已經跟他分手了。
白麗平說,難怪會想起我來。
黃玲玲說,我是來跟你告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