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適合說話的夜晚。街上也是靜的,不知多少時候才有一輛汽車通過,待車過去,靜就更添了幾分,隔壁的呼嚕聲都隱約傳了來,使白麗平和黃玲玲愈覺得,這天夜裏,她們除了說話是再不能做任何的事了。
她們幾乎同時提起了葉北岸。葉北岸的名字出口後她們先是笑了一陣,說怎麼回事,不提是不提,一提就都提起來了,倒像是葉北岸使了魔法似的。她們中的一個索性從沙移到了床上,兩人擠在一處,聲音、氣息都感覺得真真的,連心想都看得見摸得著一般。後來的時間裏,她們便一口一個葉北岸的,搶了對與葉北岸的相處作著點點滴滴的回憶。她們的回憶,自是與葉北岸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有時還有意流露出幾分貶意,以顯示自己與葉北岸毫不相幹。比如黃玲玲回憶與葉北岸一起吃飯的景,黃玲玲就說葉北岸這樣的人,天生是能夠與女孩子見麵熟的,與他坐在那裏,非但不感到陌生,還被他哄得高高興興的,明知人一走茶就涼,也還是高高興興的。其實他有什麼,隻不過說幾句女孩子喜歡聽的話罷了,幾句話真的不算什麼的。白麗平點著頭,也開始回憶她去電影公司看電影時的景,她說,換上別人,看電影的時候是斷不會同旁邊的陌生人搭話的,而葉北岸就不同,不但搭話,還表達他的緒,電影對他緒的感染他總喜歡表現出來。這樣的人,一定是從哪個大地方來的,反正不會是本地人。黃玲玲就說,對對,本地人隻跟認識的人說話,他可不是的。白麗平對黃玲玲的認同很顯得興奮,說,你也看出來了,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呢。本想將葉北岸和華子做個比較,又擔心黃玲玲不快,便隻說,我就是同他這樣認識的,起初以為他是個喜歡激動的人,後來才曉得,他隻在看電影那會兒激動,看完電影就變成不動聲色的了。
黃玲玲就說,對對,不動聲色對他是太準確了,他總是不動聲色地討女孩子喜歡,跟女孩子談啊談啊,談得女孩子都動了心,他還是個不動聲色。白麗平笑道。動心的女孩子就是你吧。黃玲玲說,我要是動心,也不來說動心的事了,你盡可放心。白麗平說,我放心什麼。黃玲玲說,他是你的朋友啊。白麗平說,他也是你的朋友啊。兩人便一時都沒了話,被這“朋友”忽然搞生分了似的。沉默了一陣,白麗平才又說,其實,咱拿人家當朋友,人家拿咱做什麼還不曉得呢。黃玲玲說,既然肯來你這裏,自是拿你做朋友的。白麗平說,來我這裏的人,大多都一起吃過飯的,唯有他沒有。黃玲玲說,一起吃飯能說明什麼,什麼也說明不了的,倒是一起看電影,比吃飯是進了一步的。白麗平說,又不是說你,你著的什麼急。黃玲玲說,我才不著急,不是你著急人家沒跟你吃飯嘛。白麗平說,你呀你呀,就有本事氣我,跟我說真話,是不是有點喜歡上他了?黃玲玲說,你也跟我說真話。白麗平說,你先說。黃玲玲說,你先說。白麗平說,你不肯說,一定是喜歡上他了。黃玲玲說,你不是也不肯說,白麗平說,我承認,我是喜歡他。黃玲玲說,看看,我就曉得。白麗平說,不過,人家喜歡不喜歡我我可不曉得。黃玲玲說,你這樣的人,還不是想喜歡誰就喜歡誰,他敢不喜歡你。白麗平便笑了,說,你呢?還沒說你呢。黃玲玲搖了搖頭。白麗平說,我才不信,又是高興又是動心的,還能不喜歡。黃玲玲說,他跟女人說話總是低聲細氣的,叫人犯膩。
白麗平說,這你就錯了,有的男人低聲細氣叫人犯膩,有的男人低聲細氣叫人心跳,他是叫人心跳的那種。黃玲玲笑笑,說,他其實心裏隻有他自己,他從來不屑問別人的名字。白麗平說,這或許恰恰說明他的胸懷,說明他不看重名字,倒是看重人的,他還不曉得你的名字就請你吃飯還不是證明麼。黃玲玲便笑起來,說,好了好了,你對他的喜歡,是海枯石爛不變心了。白麗平說,我的想法都說給了你,你卻不說給我,這不公平。黃玲玲說,還要我說什麼?白麗平說,你要喜歡他,我們可以競爭。黃玲玲說,瞎說什麼啊。白麗平說,玲玲,我曉得你喜歡什麼樣的人。黃玲玲說,我自己都不曉得你怎麼會曉得。停了一會兒,白麗平忽然說,我現在明白,這回請你來,其實就是為向你炫耀的。黃玲玲說,炫耀什麼?白麗平說,葉北岸。見黃玲玲不吱聲,白麗平又說,也不全是炫耀,還有壯膽的意思。黃玲玲說,你怕什麼?白麗平說,我也說不上,有你作伴,總比我單槍匹馬好受些。黃玲玲長長地打了個哈欠,說,睡吧,我可有點困了。白麗平說,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什麼都說給你了,你該明白。黃玲玲說,我明白。你要不去沙上睡,我可去了。說罷起身要走,卻被白麗平一把攔住,說,玲玲,你是不是生氣了?黃玲玲說,沒有,好好的生什麼氣,我就是困了。聽著黃玲玲真不像生氣的樣子,白麗平才稍稍放了心,將黃玲玲按下,自己又到沙上睡去了。這時,一輛汽車從街上駛過,使她們的房間亮了一瞬又黑下來,她們卻誰也不困,在黑暗裏久久地睜大著眼睛,仿佛祈盼著下一回亮光的到來。
第二天早晨,房間的一切都亮起來,兩人揉揉眼睛,想到昨晚的黑暗和黑暗裏的對話,忽然有一種夢中的感覺,兩人洗臉、刷牙,在小小的衛生間裏臉對臉的競也不知說點什麼。一直到做了早飯,在飯桌前坐下來,黃玲玲才忽然說道,吃完飯,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