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也怪了,好的電影許多都是寫不正常人的,還有《飛越瘋人院》,隻這名字也夠叫人震驚的;還有《閃靈》,懼怕孤獨的一家三口;還有《鋼琴課》,《鋼琴課》裏的艾達真是棒極了,全片隻有三句對白,全靠眼神、手勢來表達感。葉北岸又開始講起哪個眼神哪個手勢的,白麗平打斷了他說道,《鋼琴課》我們不是看過了。葉北岸怔一怔,說,就是就是,你們看過了,你們可記得她開頭的獨白?也不待白麗平回答,葉北岸便將那獨白又念了出來。然後說道,我們是太正常了,所以就沒有他們的深刻。黃玲玲望了他想,他說起女人來迷女人,說起電影來迷電影,真是容易著迷的一個人。白麗平則想,他顯然是不把她們放在眼裏的,他隻看重電影和那個方小玉。但她們又不自禁被他的說吸引著,她們從他的說裏得著電影的信息,更從他的說裏了解著他和她們自己,她們忽然地想,他是太孤單了,他大約隻剩了電影與他為伴了。她們同時又想,她們與他在一起,是為了電影,還是為了同他一樣不那麼孤單呢?
葉北岸一部電影一部電影地講下去。那對戀愛的青年不知什麼時候早已離去了,二樓上空蕩蕩的,除了時而走來走去的服務小姐,隻剩了他們三人。葉北岸講電影本身,時而還講看電影時的景,在哪裏看的,與哪個作伴看的,看時對了電影都說過什麼,一樣一樣的,他竟是如數家珍。他說他並沒有刻意記這些,但隻要與電影有關的他都可以過目不忘,他說查利的哥哥對數字有驚人的記憶力,他對電影的記憶力也算不錯,剛才那段內心獨白他背得可是一字不差?
白麗平和黃玲玲才忽然想起來,那段長長的話他果然背得無可挑剔,她們竟是覺得很自然,竟是連驚訝都忘記了。她們便彌補過失似的開始向葉北岸問,哪部電影的主人公是誰,由誰來扮演,最精彩的台詞有哪些,是從哪年上演的。葉北岸竟是對答如流,無論中國的外國的,沒有哪個能難倒他。黃玲玲說,以為你隻看外國電影,中國電影也看得不少呢。葉北岸望一望她們,忽然歎了口氣出來。然後接了說道,人就是這樣,心裏想的一個樣子,嘴裏說的又一個樣子,說一百遍一千遍也說不準,心裏的東西,愈說得多,離得內心倒愈遠了。白麗平說,不說也曉得你的內心是什麼,無非是那個方小玉唄。葉北岸搖搖頭,說,你不懂,是什麼我也說不清楚,就好比是一個個的電影畫麵,永遠隻能活在心裏,一說出去就要變樣的,但那畫麵,奇妙無比,真是奇妙無比呢。黃玲玲和白麗平一時都沒了話,似不知他在說些什麼,又似多少也是懂一些的。這時,樓上樓下都已走得空空的了,桌子已收拾幹淨,地上正有人在打掃,他們三個也將話說盡了似的,一齊站起來。送他們走的小姐一個哈欠接了一個哈欠,連歡迎再來也懶得說,待他們走出門去,立刻就嘩地將門落了,早就盼他們走似的。
隻剩了白麗平和黃玲玲兩人的時候,白麗平歎道,原以為他是觸手可摸的,沒想到他完全生活在電影世界裏。黃玲玲說,是啊,外麵看電影,心裏想電影,還不像咱們,看的什麼就想什麼,他是看的一樣,想的又是另一樣,是電影世界裏的電影呢。白麗平說,你最喜歡的,大概就是這種又浪漫又估摸不透的人吧。黃玲玲說,你要不放心,下回你一個人來吧。白麗平說,開個玩笑,你就當真了。後來,兩人便沉默著,誰也沒再提起葉北岸。馬路上,有清潔工在刷刷地掃著馬路,在她們經過跟前時,那清潔工的掃帚仍不肯停下來,有節奏地揮來揮去的,倒使她們左躲右閃十分狼狽的樣子。白麗平說,隨他去吧,他也是太寂寞了吧。黃玲玲說,要我看,城市裏熱鬧歸熱鬧,寂寞歸寂寞,熱鬧是麵上。寂寞是在心裏,全看他心裏怎麼感覺了。白麗平說,你說他怎麼感覺?黃玲玲說,也許他正相反,心裏正在跟他的女朋友說話,根本沒注意我們。兩人便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馬路上極響,她們又不由自主地停了笑,被自己的聲音嚇住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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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