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童珍出外選購新書,黃玲玲仍一個人留在書店裏。黃玲玲說,那人再來了怎麼辦?童珍說,不會再來了。黃玲玲說,萬一來了呢?童珍說,那我們就再費一回力氣,有心在有人在,力氣算個什麼。
下午,那人沒來,葉北岸倒來了,說是一個他不認識的人打電話告訴他的,他一聽說就趕來看她了。
葉北岸仍是老樣子,瀟灑、自在,喜歡說話,隻是原本白淨的一張臉顯黑了些。黃玲玲問葉北岸什麼時候回來的,葉北岸說剛回來兩天。黃玲玲說以為浪子再不回頭了呢。葉北岸說,不是還有個黃玲玲在這城市裏麼。黃玲玲知是玩笑,並不放在心上,一邊照顧顧客,一邊與葉北岸聊了這裏聊那裏的,神是一派的坦然。葉北岸自然看出來,自己就盡力更坦然些,與黃玲玲說一會兒又同童珍說一會兒的,還告訴黃玲玲,這次出門見著方小玉了,方小玉就要結婚了。說完仍是高高興興的樣子。一直到書店關門,還大大方方去童珍家吃了晚飯。黃玲玲送葉北岸出門時,葉北岸才緊緊握了下黃玲玲的手,說,幾天不見,你變得都快叫人認不出了。黃玲玲笑一笑,說聲“常來”,鼻子不由有些酸酸的,一轉身就走回去關了房門。剩了葉北岸一個,怔了一會兒,便也隻好離開了。
回到屋裏,童珍看一看黃玲玲,說,這個葉北岸挺著人喜歡的。
黃玲玲點點頭。
童珍說,為什麼不去喜歡呢?
黃玲玲說,葉北岸是一副景兒,隻可遠看不可親近的,愈親近他,他就離得你愈遠。
童珍說,那是因為他把別人也是當景兒看的,要不,他就是有他另外的苦衷。
黃玲玲說,你猜得對,兩者都有吧。
童珍說,這樣也好,想見了就一起說說話兒,不想見了就各忙各的,輕輕鬆鬆作個朋友,我看倒是最好不過的。
黃玲玲說,我也這樣想。
童珍歎一口氣,站起身來。黃玲玲以為她又要回房把門關起來了,卻見她竟朝了自己的房間走去。黃玲玲隨了她過去,聽她說道,今晚跟你一屋睡,好不好?黃玲玲喜出望外地點著頭,然後與她各靠了床的一頭,久久地靜靜地對望著。
童珍終於向黃玲玲講起了自己,那是一段普通的又一波三折的愛故事,就像黃玲玲看過的無數愛電影一樣。黃玲玲一邊感動著,一邊卻又無論如何不能將童珍的愛與那黑臉男人聯係起來,黃玲玲想,她其實也是將那男人當景兒看了,一旦走近了,那景兒也就不是景兒了。
童珍的聲音在小小的房間裏回蕩著,在黃玲玲聽來就如音一般悅耳,就如春天的雨絲一般柔和,漸漸的,黃玲玲就不知童珍說的什麼了,隻感覺到一種聲音的存在,那聲音讓她激動,也讓她平和,讓她心潮跌宕,也讓她神清氣爽,她想,她曾那樣著迷於葉北岸的說話,她曾那樣喜歡與白麗平的長談,但這聲音,顯然是最與她的心魂貼近的了,她極想將它們句句收進心來,但它們總是在心的邊緣閃爍跳躍著,她想,它們是什麼呢?她渴望的到底又是什麼呢?
又一天,白麗平也來看黃玲玲了。
白麗平上上下下地環顧著書店,問黃玲玲一月能掙多少,書店老板怎樣認識她的,有這麼多書看還看不看電影了。書店老板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黃玲玲都一一說給了她,隻是不知童珍是哪裏人,說反正是城裏人吧。白麗平寬容地笑笑,覺得黃玲玲在這方麵是要永遠地遲鈍了。但她同時也從黃玲玲身上覺出了一種陌生的平靜,那平靜是有過經曆的人的平靜,也是對一切都已不再計較的超然的平靜,白麗平不由看了看黃玲玲身邊的童珍,忽然悟出了什麼,心想,黃玲玲總是比她白麗平幸運,到哪裏都能遇上喜歡她的人。
白麗平告訴黃玲玲,自從葉北岸離開後再也沒找過她,今天因為黃玲玲才給她打了電話。白麗平說,往常都是男人追她的,唯有這個葉北岸是反著的,她對他最好最用心,他卻最終離開了她。白麗平說,但願你們能好起來。黃玲玲搖搖頭,還記得他說的方小玉麼,方小玉離他最遠,他倒可以時時地記在心上。白麗平歎口氣說,人大約都是這毛病,想得到的總也得不到,不想得到的卻總在身邊煩人。黃玲玲說,李科長還去找你麼?白麗平說,他倒想去,他們誰不想去,可我是再不會讓他們去了,葉北岸和你我在一起的日子,就算我今後唯一的念想了。黃玲玲隻笑一笑,沒有答話。白麗平知黃玲玲是不信她的話的,她其實自己也不大信,她隻能肯定這一會兒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