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的頭顱21(2 / 3)

武田失魂落魄地在老閘橋附近的小弄堂裏遊蕩著,有遭轟炸後的廢墟,也有密集的居民區,更有許多人滿為患的難民。不知不覺,夜深了,閘北的馬路和弄堂都顯得異常冷清淒涼。就在這一夜,武田終於見到了那個人。

她的懷裏抱著一個孩子。女人的臉很蒼白,在煤油路燈下,她吃驚的神色讓武田終身難忘,這一夜對武田來說是在劫難逃的。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中一定會有這一夜,這是天意,許多年後他翻閱日記時這樣對自己說。

這個女人正抱著她的兒子去找醫生看病,她五歲的兒子發高燒了,但是當時閘北所有的中國醫院都撤離了上海,而且私人診所的醫生是不敢在這樣的局勢下夜間開門的。武田帶著她去一個日本軍醫那兒,自然,當時沒有一個中國女人會相信日本軍人的,但是,她兒子的高燒的確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於是,他們到了一所日本醫院,武田謊稱這是他自己的兒子,軍醫與他認識,就收治了孩子,打了針並開了藥。

走出醫院,兒子已經在女人的懷中睡著了。

女人淡淡地說:“謝謝你救了我兒子的命,我該怎麼報答你?”這句話絕對是非常曖昧的,“報答”,什麼叫“報答”?一個年輕漂亮的中國女人要報答一個年輕的日本海軍軍官那隻有一個方式,我不便把這個方式說出口。

但當時武田沒有回答,他與一般的日本軍人不同,他很單純,非常單純,他還不懂什麼叫“報答”。他隻是憑著一種模糊的直覺,一種在五年來一直都揮之不去的困惑,他跟著那個女人走了,走進了一條小弄堂裏的房子。

那時由於轟炸,閘北的民房都斷了電,女人點亮了一根蠟燭。神秘的燭火把女人的臉覆蓋上了一層紅色,曖昧不清的紅色。女人把兒子輕輕放在一張小床上,然後對武田說:“為什麼要幫我,你到底要什麼?”

其實武田並不需要什麼,他隻想了解這個女人,解開五年來一直糾纏著他的種種疑問。“我隻想要……”他卻說不出口了。

“你想要我?是不是?日本人。”女人其實想錯了。她走向武田,把頭靠近了他,燭光下,兩個人的臉上像燒起了一小團火。武田的額頭又出汗了,接下來的事,他記不清了,隻記得女人的嘴唇是那樣滾燙,這滋味讓他永遠難忘。

然後,是更加致命的事,就在女人的嘴唇貼住了武田的同時,武田突然感到腹部有一種涼涼的感覺,就像一塊冰伸入了你的體內。接著,涼涼的感覺消失了,變成了一股火熱,就像嘴唇上女人給他的感覺。這股火熱充滿了他的腹腔,令他熱血沸騰。的確如此,武田的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腹部,濕潤,滿手的濕潤,還帶著他體內的熱氣。他明白了,是血,自己的血,正從腹部源源不斷地向外噴湧著。

一聲金屬墜地的聲音響起,武田眼角的餘光看見了地上落下了一把刀,沾滿血的刀,沾滿了武田的血。女人的嘴唇繼續貼著他,他知道這個女人在剛才幹了什麼。他現在還有力氣去拔腰間的槍,但他沒有,他什麼也沒有做,也許女人已經使他滿足了。

在身體即將癱軟下來之前,武田輕輕地問:“為什麼要殺我?”

沒有回答,在武田失去知覺之前,他滿眼都是這個女人誘人的紅唇。

我冒充大學生來到了一所大學關於舊上海的資料庫裏,要求閱覽一份有關丁氏家族的資料。管理員查了一陣,說正巧剛才有人來查閱過,伸手指了指資料室的角落裏一個埋頭苦讀的老頭。

空曠破舊的資料室裏其實隻有我,管理員和老頭三個人,沒有人來看這些古老的東西,在他們眼裏,這堆資料簡直就是廢紙。但我不是,我非常驚奇天下居然有這麼巧的事,我隨便借了一份資料,坐在了老頭的對麵。

過了很久,老頭才意識到我的存在:“年輕人,你也想要看這份東西?”他指了指自己手裏的資料。

我點了點頭。

“我看完了,你看吧。”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然後步履維艱地走了出去。

他是誰?

我無暇多加考慮,抓緊時間看起了資料:丁氏的董事長丁天共有三子一女,長子丁安國,生於1904年,後接管其父的事業,於1937年12月與其父一同死於一艘從南京開往武漢的客輪上,客輪是被日軍的飛機炸沉的。次子丁濟國,生於1906年,抗戰時期逃亡重慶,於1941年宣告丁氏公司破產,1949年後流亡台灣,1971年貧困潦倒而死。三子丁穆國,生於1908年,在父兄遇難之後,棄商從軍,1942年戰死於緬甸。小女丁素素,生於1910年,於1932年失蹤,下落不明。

所有關於丁家的資料全在這兒了。唯獨小女兒的最簡單,失蹤?這是什麼意思,是死還是活?還是從這個世界上徹底地消失了,不存在了,我開始懷疑這個丁素素究竟存在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