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前塵朝暮(一)(2 / 2)

陸珩默默跟在她身後將鬥篷撿起搭好,觸及狐裘表麵的冰涼,看了她一眼,旋即合上門扉。

林玨用餘光留意著他的動作,見狀阻攔:“哎,我還打算叫葉翁備些燒酒來。”

陸珩不理會他,轉而端來茶盞:“未用早膳,便要飲酒,不妥。”

林玨挑眉,歪著頭打量他:“你怎知我尚未用膳?”

陸珩不鹹不淡反問:“往日此時,你醒了嗎?”

“…………好吧,你推斷得有道理。”林玨語塞,很是挫敗地摸了摸鼻子,幾口灌下熱茶,捏著茶盞隨意把玩。

此為建窯黑釉兔毫盞,玲瓏靈巧,在那一年燒製的茶盞中品相尤為上乘,今上曾將一對賜予陸珩。

眼下林玨手執的這枚卻有修補的痕跡——很明顯盞口被碰碎一塊,後又以銀補嵌。

作為始作俑者,林玨摩挲著那塊補救處,連連搖頭,半真半假地抱怨:“每次我來,你都用這對茶盞招待我,殿下莫不是有意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做過的‘好事’,存心叫我愧疚?”

陸珩牽了牽唇角:“你竟會愧疚?”

言外之意是:能叫你這等沒心沒肺的人愧疚,也算是稀罕事。

林玨哭笑不得,晃悠到書案前,一幅九九消寒圖赫然入目。

自冬至日起開始“數九”,每九天為一個“九”,一直數到九個“九,“九盡楊花開”。人們用畫“九九消寒圖”的方法,來記錄漫長寒冷的冬天。

畫一幅有九朵梅花的素梅圖,每朵梅花九個花瓣,共有八十一個花瓣。從冬至這天起,每過一天就為一個花瓣塗上顏色,塗完一朵梅花,就過了一個“九”,塗完九朵梅花就已是春暖花開。

墨跡尚未幹涸,應是才停筆不久,林玨看得欣喜,拿過畫筆,又抬頭問陸珩:“你說用什麼色好?紅色如何?”

見陸珩輕輕頷首,她這才沾取顏料,小心翼翼地塗滿一個花瓣。

畫畢,兩人相視一笑。

有別於林玨天生一雙多情笑眼,陸珩從來都是疏離克製的,因此見他笑顏,堪比登天還難。

窗外萬壑鋪銀,滿室須臾花開。

林玨訥訥地張了張嘴,喉結滾了滾,拚力擠出幾句話:“阿珩,那個你……笑之前麻煩先打個招呼,不然……”

不然什麼?

林玨在心裏默默道,不然我招架不住……

陸珩不明所以。

頭一回並坐於大殿內聽學,太傅講屈原的《九章》。林玨記性實在算不上好,卻獨獨對此情景記憶猶新。

大約是那日,陸珩坐得筆挺的身板,連同她迫切想要一探究竟的眸子的顏色,無一不勾動著她的心神。

抑或是書中那句:願歲並謝,與長友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