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默默跟在她身後將鬥篷撿起搭好,觸及狐裘表麵的冰涼,看了她一眼,旋即合上門扉。
林玨用餘光留意著他的動作,見狀阻攔:“哎,我還打算叫葉翁備些燒酒來。”
陸珩不理會他,轉而端來茶盞:“未用早膳,便要飲酒,不妥。”
林玨挑眉,歪著頭打量他:“你怎知我尚未用膳?”
陸珩不鹹不淡反問:“往日此時,你醒了嗎?”
“…………好吧,你推斷得有道理。”林玨語塞,很是挫敗地摸了摸鼻子,幾口灌下熱茶,捏著茶盞隨意把玩。
此為建窯黑釉兔毫盞,玲瓏靈巧,在那一年燒製的茶盞中品相尤為上乘,今上曾將一對賜予陸珩。
眼下林玨手執的這枚卻有修補的痕跡——很明顯盞口被碰碎一塊,後又以銀補嵌。
作為始作俑者,林玨摩挲著那塊補救處,連連搖頭,半真半假地抱怨:“每次我來,你都用這對茶盞招待我,殿下莫不是有意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做過的‘好事’,存心叫我愧疚?”
陸珩牽了牽唇角:“你竟會愧疚?”
言外之意是:能叫你這等沒心沒肺的人愧疚,也算是稀罕事。
林玨哭笑不得,晃悠到書案前,一幅九九消寒圖赫然入目。
自冬至日起開始“數九”,每九天為一個“九”,一直數到九個“九,“九盡楊花開”。人們用畫“九九消寒圖”的方法,來記錄漫長寒冷的冬天。
畫一幅有九朵梅花的素梅圖,每朵梅花九個花瓣,共有八十一個花瓣。從冬至這天起,每過一天就為一個花瓣塗上顏色,塗完一朵梅花,就過了一個“九”,塗完九朵梅花就已是春暖花開。
墨跡尚未幹涸,應是才停筆不久,林玨看得欣喜,拿過畫筆,又抬頭問陸珩:“你說用什麼色好?紅色如何?”
見陸珩輕輕頷首,她這才沾取顏料,小心翼翼地塗滿一個花瓣。
畫畢,兩人相視一笑。
有別於林玨天生一雙多情笑眼,陸珩從來都是疏離克製的,因此見他笑顏,堪比登天還難。
窗外萬壑鋪銀,滿室須臾花開。
林玨訥訥地張了張嘴,喉結滾了滾,拚力擠出幾句話:“阿珩,那個你……笑之前麻煩先打個招呼,不然……”
不然什麼?
林玨在心裏默默道,不然我招架不住……
陸珩不明所以。
頭一回並坐於大殿內聽學,太傅講屈原的《九章》。林玨記性實在算不上好,卻獨獨對此情景記憶猶新。
大約是那日,陸珩坐得筆挺的身板,連同她迫切想要一探究竟的眸子的顏色,無一不勾動著她的心神。
抑或是書中那句:願歲並謝,與長友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