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塵朝暮(四)(1 / 2)

林玨很快得知了陸珩那日議事歸來心思沉重的原因,不過是從紛紛擾擾的流言中聽來。

說二殿下到了適婚之際,朝中言官接連上書奏請擇期選妻。

還說二殿下當眾違逆了君上的意思,君臣父子鬧得不歡而散。

相較眾說紛紜的個中緣由,林玨後知後覺地想到藏書閣內被問到的那句:

“媆媆,你可想過往後要過何種日子?”

怎麼偏偏,從婚配契約談到了日後打算?

她一個人獨坐至子時,又在榻上翻來覆去半夜,始終沒能琢磨明白陸珩為何這樣問。

她向來是率真之人,對於想不出答案的問題,便輕易拋諸腦後,順其自然待時間推演出是非,實在遇上逃不開的鬱結,頂多不過三兩頓酒方可化解,可事關陸珩,總也不由得困囿其中。

想不出所以然那就主動去問,可在書房從晨耗到午,林玨蔫蔫地塌著肩膀,鮮見的沒了搭話的心思,時不時瞟一眼神色專注處理公文的人,還是沒問出口。

陸珩自然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用過午膳,閑話家常般提起:“有事要講?”

“也沒什麼…”林玨躊躇著從何說起,猶豫間,還是刻意放鬆道:“我聽說了為殿下議親的事。”

陸珩抬眸,眉眼間籠著一層倦意,分不出喜怒,直勾勾地盯著她,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

“看來確有其事,”林玨揚起唇角,笑意未達眼底,規矩應和著道,“憂子民勤社稷是為君之責,衍嗣綿延是人倫常理,好事。” 仿佛說服自己般,她定定點頭:“是好事,我就在此提前恭賀殿下喜結良緣。”

話音落罷許久,陸珩猛地起身,咬字用力地反問她:“喜結良緣?”

林玨愣住,茫然地喚他:“陸珩?”

陸珩臉色隱隱發白,怒極反笑,無力中摻了幾分自嘲:“林玨,這便是你真正要同我說的?”

“你?”林玨也跟著起身,陸珩雖生性清冷寡言,可極少見他生出此番怒意,更不要說直呼她名字,林玨又是雲裏霧裏又是著急,向前貼近一步,“阿珩,你生氣了。”

陸珩閉了閉眼,麵上的厲色很快散盡,取而代之的是自責和矛盾,聲音噎在喉嚨裏,沒成一句,他隻澀澀地,艱難地道:“你回去吧。”

林玨又向前一步,眼眸複雜,半晌,扯了扯他的衣袖:“有事派葉翁傳信於我。”

說完,沒多做停留,轉身出門去。

邁過最後一層石階,林玨頓步回身,背後隻有宮人躬身候立。

視線穿過隨風停擺的花燈,變得模糊起來,她回看見過往無數次的回頭,陸珩都立在木廊下目送著他,一襲玄衣與天地相融。

遙想幼時才而領會婚嫁盟約,她信誓旦旦地鬧著將來要為陸珩選妻掌掌眼。

林玨有些泄氣地搖頭,可惜真到了眼下,兒時脫口道出的玩笑話想要重複一遍都難。

陸珩在看不見對方背影的書案前回過頭,待熟悉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耳畔,他唇上的最後一點血色也褪去了。

就在剛剛,林玨每朝自己走近一步,心底那根載著千鈞的弦就極速繃緊幾分,藏得自認為毫無破綻的占有欲就叫囂著要衝破理智的束縛。

輕描淡寫的“喜結良緣”固然叫他氣惱,可那人一步一步向著自己走來卻叫他瘋狂,就像從冰冷徹骨的黃泉底被帶到蓬萊,痛難當,情亦難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