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塵朝暮(四)(2 / 2)

收緊在身側的手緩緩鬆開,陸珩研墨執筆。

翌日,林玨等到的卻是二殿下感染風寒的消息。

他匆忙往外走,難以置信地追問管事:“陸珩怎會突然不適?”

管事這才將緣由說來:“昨日殿下遞了封奏折,竟惹了天子雷霆之怒,罰他跪在殿前思過,殿下的脾性您也知道,堅稱無悔無過,兩廂僵持不下,就這麼生生跪過近一晝夜,大殿下百般求情,午時後這才被準回宮,待奴去迎,殿下已撐得十分辛苦。”

林玨蹙眉:“奏折?什麼奏折?”

管事搖頭:“老奴不知,姑娘還是親自問殿下吧。”

林玨隨管事馬不停蹄進殿,太醫在交代藥方,侍從們進進出出,輪替換水和濕帕。

林玨上前,默默看了陸珩一眼,接過近侍手上的方子,親自去抓藥熬製。

所幸高熱退去,有所好轉,管事帶著宮人退下,隻留他一人守在殿內。

滿室苦澀的藥香,和著原本就有的檀水香,愈發讓人心神俱靜。

林玨怕燭光刺眼,隻留下兩盞,仔細替他掖好被衾,就著俯身的姿勢,看著眼前人。

前些年,也是寒冬時節,贛南陡遇災情,又涉貪腐瞞報,被派去撫恤賑災,陸珩放心不下留她一人在宮中,便攜她前往。

民生大過天,他們沒去惦念著時日,一直到除夕也在贛南度過。

見陸珩連日勞累,林玨巧言哄他喝下一盅屠蘇酒,不勝酒量的人果然很快沉沉睡去。

那是陸珩第一次飲酒,也是他二人第一次單獨度過的除夕夜。

入鄉隨俗,又逢天災人禍,自然不比京中熱鬧,林玨要來許多盞紙燈,點在屋內的每個角落,就著熒熒燭火,擺起一盤棋局,她守著榻上安眠的人,守過了一歲。

而今夜不過是,棋局換作一壺湯藥。

林玨靠坐在榻側,人影映在牆角,模糊了時辰,不見困頓,隻靜悄悄地守著。

破曉時分,天光乍泄,穿過屏風間隙灑落,陸珩眼睫顫了顫,轉醒的瞬間想抬手按下額角,四肢沉沉。

林玨見狀連忙喚他,明明是笑著的模樣,聲音卻一片沙啞:“你醒了,想要什麼?渴嗎?還有哪裏不適?我這就去叫太醫來……”

大夢初醒的反倒更像是她,陸珩拉住手忙腳亂往外去的人,溫聲道:“無礙。”

林玨探手放在他額頭上,又摸了摸自己的,這才作罷,端過溫在爐上的藥碗。

她欲言又止,還是低低地道:“從前我被責罰或闖禍受傷,難逃被你念叨一通,那時候我就想,何時殿下你也生一場病,好叫我過過管教你的癮。”

“可時機真落了下來,我卻隻盼著你安然無恙。與你爭個高下是世間頂沒道理的事,如今想來,我真恨自己那愚蠢的念頭。”

陸珩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一時心下感慨,不住地寬慰她:“無礙的,你且放心。”

林玨沒再看著他,低頭攪動著碗裏的藥,聲音低到幾不可聞的耳語狀態。

她問:“殿下,你奏折裏所寫,與你在藏書閣問我的話,可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