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紅嫁衣,金釵玉冠,挽青絲,結雙環,掃峨眉,撲腮粉。夜未能眠憶水鄉,奩奩粉麵俏新娘。
祖母手持木梳為心愛的孫女梳發,德高望重的嬤嬤在身後念著: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梳子停在發尾,老太太淚盈滿眶,滿眼慈愛:“我們媆媆是最有福氣的姑娘。”
穆氏和史蒙艾已泣不成聲。
林玨回身,像從前的無數次那般,抱住祖母,在極盡溫暖的懷抱裏,有道聲音自她腦海中剝離:
“我看到了,多謝你。我要走了,莫掛念。”
林玨閉上眼,淚水湧出。她知道,是從前的林玨在同自己做最後的告別。
她們從未相見,又無一日不見。
今日起,一個永遠地留下,一個徹底地離開。
親迎,謂成禮也。
卯時,湛王府以粟三升填臼,席一枚以覆井,枲三斤以塞窗,箭三隻置戶上,以辟邪發家。陸珩前往宗祠祭祀祖先,將婚事敬告先靈。
事畢,湛王對兒子言:“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勖帥以敬,先姒之嗣,若則有常”。
陸珩回道:“不敢忘命。”
而後迎親隊伍走入長街,往衛國公府的方向去。
此刻國公府的一扇家門,對陸珩來說便是萬重關山,不用盡平生所學,怕是難以輕鬆娶走新婦。
大梁素來有“下婿”之俗,即新郎便要遭到女方三姑六婆的戲弄調笑甚至杖打,往往會被捉弄得狼狽不堪。
敏蘭將婆姨攔下,笑道:“我們姑娘說了,世子矜貴,此舉就免了罷!”
眾人興致被掃,忍不住起哄:“新婦不免也太袒護夫婿了些!”
陸珩眉目舒展,顧忌著林柯在場,到底略略收斂。
“下婿”過後,考驗新郎文才的“催妝”緊接而至。催妝,即催促新娘趕緊化好妝,跟隨新郎到夫家舉行婚禮。
催妝時,新郎必須寫詩打動新娘芳心。若是新郎才拙,還可由同伴代為作詩。
攔門的人不滿道:“世子有狀元樓助力,豈不易如反掌。”
常九思舉手後退,搖著頭道:“區區一首詩,如何能難倒世子。”
眾人恍然大悟,他們險些忘了,若論長安文韜武略兼備者,諸家公子無人能出陸景策之右。外出征戰久了,世子的才情倒叫人忽略了。
陸恒低吟:“傳聞燭下調紅粉,明鏡台前別作春。不須麵上渾妝卻,留著雙眉待畫人。”
林玨很快遣人回話:“姑娘說了,請諸位莫要為難世子,和氣進門迎親便是。”
林柯恨鐵不成鋼地一甩衣袖。其餘人調笑中更多帶著豔羨:“世子與世子伉儷情深,想必又是長安城的一段佳話呐!”
陸珩淺笑,真心實意道:“是景策三生有幸。”
林玨終於在千呼萬喚中出閣,穆氏將合歡扇送入女兒手中。
林氏夫婦不曾依照慣例舊訓誡女兒諸如“戒之敬之,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命”之言,而是擲地有聲地保證:“去吧,爹娘永遠在你身後。”
林玨拜別雙親,伏在兄長背上,上了花轎。
轎簾放下前,她聽到林柯帶著哽咽的警告:“若負她,我定不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