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噩夢(2 / 2)

前世燕山一戰,林玨替他擋下了細作的暗箭,那箭頭淬了異族劇毒,藥石無醫。

陸珩散盡萬金,遍求名醫。她昏迷十餘日,總算撿回幾分清明。

守在病榻前的陸珩形銷骨立,眼見著比她鬼門關前徘徊的人還要憔悴。

林玨睜眼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都不俊美了。”

她其實更想撫摸眼前人的麵頰,可她儼然連抬手的力氣都無,單是說句話,就叫她筋疲力竭。

陸珩的聲音噎在喉嚨裏,成不了完整的一句,說不出,急得他想將妻子抱在懷裏,可又顧及她已入膏肓的病體,隻好將她的手捧在掌心裏。

此刻他已將一批又一批來了又走的醫者的無能為力拋諸腦後,他隻願相信,隻要妻子醒了,就有了回天之力。

林玨太了解他的心念,盡力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適時拋出一個要求:“我想吃石榴。”喘氣的停頓過後,又添上撒嬌:“要你剝好。”

在陸珩看來,她能提要求,會撒嬌,那便是好轉的跡象,他幾乎一刻不停地奔出帳外。

走得太急,以至於忽略了,林玨最後深深望向他的,似乎要將他永久留存的那一眼。

當時隻道是尋常。

林玨招來軍醫:“給我吊一劑猛藥吧。”

隨軍多年的大夫跪了下來,不敢從,也不敢不從。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若以湯藥供養,至少還有幾日可活,可一劑猛藥下去,隻餘幾個時辰的回光返照。

林玨搖了搖頭,這個簡單的動作痛得她目眥欲裂:“回天乏術,我隻是想在臨走前,有力氣同他說說話。”

“請醫師,成全。”

軍醫一拜到底,常年遊離在血色生死中的心破開堅固的防線,紅了眼。

陸珩捧著一碗粒粒分明的石榴回來時,林玨叫停了他的腳步:

“阿珩,別過來了,就停在那裏吧。”

瓷碗跌落墜地,砸出破裂的響聲。往前是生離,回首是死別。

林玨還在說著:“若眼下不見,日後想起,就好像,我不曾離開。”

陸珩扶著帳步,堪堪站穩,腳步進退兩難,心亦進退維艱,他惶恐地乞求:“媆媆,別這樣。”

“別離開我……”

林玨死死地咬著唇,不讓哭聲溢出來:“殿下,我這一生的路,是被你牽著,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你教我讀書明禮知恥,予我自由榮耀體麵,敬我知我護我。”

“我這一生啊,盡是好時光。”

陸珩哽咽著打斷她:“我們還有許多好日子,會有辦法的,你信我。”

淚水打濕鬢發,林玨終是忍不住,低低地嗚咽起來:“此情此景,我似乎應勸你放下過往,再覓良人。”

“可我做不到,我沒辦法接受再有佳人與你並肩而立,我隻想你的心裏眼裏隻盛得下我。”“你看,我總是這樣善妒小氣。”

“不會有旁人,隻有你。”

陸珩跪下來,將撒了滿地的石榴一顆一顆撿起,仿佛這樣,便能撿起悄然流逝的時間。

林玨扯出一抹笑:“殿下金口玉言,從未失信於我。”

“你要好好活著,不許來找我,這是承諾,失信的話,我會生氣的。”

“你知道我很難哄的吧?”

陸珩淚流滿麵,執拗地看著她的方向:“那你也要好好活著。”

林玨極輕地笑了聲:“夫君,說些情話與我聽罷。”

“我傾心於你。”

“朝夕相伴的每一日,我都很歡喜。”

“你及笄那年,求娶的人很多,都被我攔下了。”

“我也有私心,私心皆是你。”

“我們成婚後皇兄曾問我想要兒子還是女兒,可我卑劣狹隘地想,不要你生兒育女,隻你隻我。”

“媆媆,離不開的那個人,從來都是我。”

愛人的呼吸漸緩至虛無。

他的情話說到了日薄西山,沒什麼也沒能留住。

那位風華無雙的殿下,一夜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