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玨眯了眯眼,旋即尋來木刻刀、玉婉刀還有無齒的鐵鋸,心滿意足地坐到榻前。凝神刻畫,手法嫻熟,技藝精湛,不多時,兩個親昵依偎的小人便浮現在眼前。
林玨歪著頭端詳須臾,想象著陸珩看到之後無奈地搖頭目光卻甚為柔和的模樣,不禁莞爾。她用帕子將上麵附著的木屑仔細拭去,甚為滿意地在兩個小人腦袋上拍了拍,不輕不重的幾掌下去,心中一奇,原是這處與榻首其他地方明顯不同。
林玨略一思忖,將整個木榻推離牆麵約麼兩尺,轉至長久掩在內裏的一側,果然,與她刻下小人相對的位置有一暗格,打開來,隻見一檀木圓盒置於其中,掀開盒蓋,一對青銅錯玉代鉤靜靜躺在內裏。
輕輕將其拈在指尖,繞於其身的圖案並非常見的寓意祥瑞的奇禽異獸或日月鬥極,而是側臥於梁上的一對燕子。
時間已過去太久,林玨難以分辨這圖案究竟是原本就有還是陸珩親手刻上去的。然這並不怎麼重要,陸珩希冀的,她了然於心的,是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目光緩緩略過,“玨”字刻在其中一枚銅代鉤內壁,字跡端方有韻堪稱上品,林玨忙去查看另外一枚,出乎意料的,未著任何字跡。
她心下詫異,苦思冥想片刻,依舊不得解。轉而去取與檀木盒一並擺列在暗格的畫卷。
卷幅徐徐展開,畫中人浮現在眼前。
那是一張和林玨一模一樣的麵孔,可畫像中的女子著戎裝,配寶劍,是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
不是她。
林玨的手指不易察覺地顫抖起來,她幾乎喘不上氣,鍍上年輪印記的紋路透過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隱隱綽綽。
從未感受過的酸澀蔓入四肢百骸,痛得仿佛五髒六腑都揪在一起,她張著嘴拚命呼吸,卻連哭這個動作都做不出來。
至此,林玨總算切身體會,何為哀莫大於心死。
她腦海裏不合時宜地湧上一句詩:
畫卷脈脈逐夢影,伊人恰是心上人。
前廳熱鬧非凡,侍從們湊在一起掛燈結彩,敏月眼尖,隔著遊廊見著林玨走來,隻著單衣,步履沉重。
她拍了下敏蘭,撐開油紙傘小跑著迎過去:“姑娘怎的不在房裏?可是有何吩.....”
敏月沒說完的話咽回了肚子裏,並非有人打斷,而是,她看見林玨臉色蒼白,掛著細細的淚痕,肩上落了層薄薄的雪。
下人自覺退去,敏蘭又是為她披大氅,又是換銀絲袖爐來暖手,心疼道:“再遇著傷心事,姑娘也不該這番作踐自己的身子......”
林玨抹了把臉,才後知後覺自己落了淚,風雪的聲音她都聽不見,隻是道:“替我盛一盞烈酒吧。”
尋常的像是,隻想止渴罷了。
敏月踟躇半晌,還是顫巍巍端了一盞出來。
林玨接過,一飲而盡,飲得急,有幾滴自唇角溢落,她恍若不覺。
雪紛紛揚揚,似飛花似柳絮,風打過,衣袂翻飛,鬢邊珠釵琳琅作響。
她踩著碎了一地的日月交替的光,搖搖晃晃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