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到來的是皇帝。
天子登門,俯首叩拜,告慰數萬亡魂;親自接林氏女進宮撫養,彰顯恩威,安撫民心;親封林玨為昭和郡主,昭示林氏無上榮耀。
林玨仰著臉,背脊挺得筆直,彼時她尚不知死別意味著什麼,仍舊堅定地搖頭,拒下詔書:“阿娘曾教導臣女,林氏一族的榮耀皆是一刀一劍拚來血淚換來的,無功不受祿,臣女不願受封。”
曆朝曆代,隻有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哪裏容得隨意抗旨。宣旨的內侍霎時白了臉,惴惴不安地請示聖上的意思。
皇帝的神色顯然也在意料之中,思忖良久,隻是歎了句:“虎父焉有犬女。”
跟隨皇帝身後的陸珩目睹全程,昔日在宮宴,他見過幾次這位小自己五歲的林氏獨女,對她的印象隻留在靈動嬌縱上。
而今時今日,他在那雙波光流轉的桃花眸裏,看見了山川江河,年歲尚幼,一身傲骨。
他同父親的想法一致,不愧是林家的女兒。
也不知他是如何說服皇帝的,引著林玨往新打理好的芷月殿去的內侍,中途得了令,連人帶大小包裹一並送到了東宮內風景位置極佳的偏殿。
幾日後,做好的牌匾送來,是陸珩請太傅題的字:和安殿。
四年後,舊的牌匾換新,依舊是和安殿,隻是用了陸珩親自題的字。
林玨跟著陸珩同吃同住同學,她天資聰穎,敏而好學占了個“敏”字,成日渾水摸魚,五天一大錯,三天一小錯,氣得太傅吹胡子瞪眼焦頭爛額。
她陽奉陰違,照舊我行我素,隻是苦了陸珩,替她求情受罰倒成了必修課業之一。
日子一天天過去,少女養成飛揚跳脫的性子,陸珩肩上的擔子一日重勝一日,愈發克己複禮,端方自持。
闔宮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林氏女是儲君的偏愛,怕是將來太子妃過門都要禮讓三分。
閑話傳到陸珩耳中,他麵對看著自己長大的兄長吐露真心:“為何太子妃之位不能是她?她為何又不能嫁與我?”
兄長陸則搖頭:“世間事,有所為,有所不為,並無能與不能。”
“無非是她折斷羽翼,你舍棄君臨天下,看誰肯定讓步罷了。”
陸則話未說盡,他看得透徹,這二人肯定為對方退讓的比想象中還要多。
果然,到後來,林玨自請戍守北疆,陸珩舍儲君位甘願輔政。
他們,成全了彼此,也圓滿了彼此。
故事到這裏戛然而止。
林玨隻覺跟著故事裏的人走了一遭,訥訥追問:“後來呢?”
陸珩一下一下撫過她的鬢發,柔聲道:“後來,自然是長相廝守。”
林玨放下心來,不住地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陸珩將人攬進懷裏,額頭抵上她的,讓她安心:“從來都是你,不會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