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窺得相思一角(2 / 2)

他的兄長附在弟弟耳邊,估摸說明二人的來意,男子呆滯的眼神瞬時燃起光亮,跌跌撞撞走過來,鄭重行了一禮,沙啞著嗓音感激涕零道:“若能得償所願撫我一憾,在下願竭盡餘生之力報答仙士恩情!”

“不必行此大禮。”道士連忙將他扶起來,“敢問公子貴姓?還有您夫人生前心愛之物可否一用?”

男子未加思索,忙不迭自枕側取出一對耳璫,雙手捧至道士麵前:“在下姓陳,這是拙荊生前心愛之物,是我們定情……”

述至動情處,亦是悲慟處,道士見他書生模樣,忍不住道:“回煞犯煞,您不害怕嗎?”

陳公子牽動下嘴角,苦澀一笑:“我隻是想再見亡妻一麵。”

陸珩麵色一動,閃過微不可察的變化。

道士未置一詞,著手布陣。

丙午日為死亡日,該柱的空亡在“寅卯”,便是辛酉日寅時回魂,夜半三更,耐心等過幾個時辰,寅時至,道士略一沉吟,將古琴橫置在位於正東方的書案上,揚手,一串弦音從指間流瀉而出,詭譎森然、仿若喚問的調子響起,正是《招魂》!

以生前心愛之物為媒介,使亡魂循音而來。通常隻要一段,就能在陣中看到亡魂的身形浮現出來。

一曲奏過大半,一個身著淺絳色襦裙的身形顯現,陳公子情不自禁想上前,大約是怕嚇到妻子,下意識抬起的腳步停頓在半空中,又緩緩收回,忍著眼淚唯恐模糊了視線,壓抑著顫抖的嗓音柔聲道:“嫣妹,一切安好?”如泣如訴般的回應傳來:“一切都好。”

陳公子不住地點頭,安撫般笑著道:“那便好,待我在雙親前盡過孝便去陪你,你不要怕,再等等我。”

“好。”隨著一個縹緲的音節落下,那抹身影越來越淡,不過兩問兩答的功夫,幾乎是頃刻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陳公子脫力般跪倒在地上,積攢的悲痛在這一刹那傾瀉而出,淚如雨下,無聲哭泣。

琴弦清洌洌的顫動已止息,道士的手仍拂在弦上。

而靜坐在旁側的陸珩眉眼低垂,睫毛在如霜勝雪的麵頰上就著熒熒燭火投下淡淡的陰影。

他素來波瀾不驚,喜怒不形於色,林玨以為她看到的已足夠全麵,卻不曾想那三年更甚,幾乎稱得上是,死水無瀾。可林玨還是捕捉到了一抹轉瞬即逝的類似羨慕的神色。

羨慕什麼呢?林玨已不敢往下想,可他心知肚明,陸珩羨慕的,是陰陽兩隔仍能問對方一聲“是否安好”,而後請他再等等,有一個人很是掛念希冀著能去陪著他的那一日。

羨慕能有一場盡管不願但仍舊像樣的告別,而並非突兀如琴弦毫無征兆驟斷,人亦無聲無息消逝。

回程途中,天光熹微,林玨照舊跟在陸珩背後,分明是如玉般的人,卻從他挺拔的背影看出幾分落寞,滿頭白發比月色更要單薄。

道士垂著頭,心情似乎有些沉重:“殿下,陳公子費盡周折見他妻子一麵,隻來得及說了兩句話,他真的,再沒遺憾了嗎?”

良久,久到就連林玨也以為他不會回答,陸珩聽不出什麼情緒似囈語般的呢喃響起:“足矣。”

兩個字入耳,燙得林玨心尖都在發顫,連帶著眼眶變得濕熱,於連一場鏡花水月都不再有的人而言,兩句話,哪怕是一個字,一場夢,足矣。

原諒我隻窺得你相思一角,不能知你千百次的抬頭幻想和千萬次的低頭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