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壽宴(6)(1 / 1)

謝清晏怔怔地望著上座的三人,從側麵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可憐,委屈,思念。

謝清晏的生平事跡,他大概知道,雖然了解得不仔細,但也能粗窺出幾分心酸曲折。

幸世邈偏過身,往她杯中倒了些酒,又往她碗裏夾了菜。

謝清晏這才回過神,對上幸世邈溫柔的眼,他聲潤如玉:“殿下先隨便吃點,待會回去讓小廚房給您做。”

謝清晏沉默地點點頭,輕輕應了聲,其中帶著微弱的哭意。

幸世邈又欺近了些,那雙狐狸眼中既輕蔑又漠然,低聲道:“謝清晏,你別羨慕那廝,謝常再把他當回事,也給不了他皇位。我比你爹好使,你比那廝命好。”

他難得有不端著架子說話的時候。

他身後的天上,一朵煙花絢爛地爆開,比月色都美上幾分。

“幸相...”謝清晏呆呆地呢喃道。

她此時的模樣極乖巧,像被撿回家的流浪狗一樣。幸世邈每次看到她這樣,都會很想摸摸她,捏捏她。

...

之後皇後趙氏提議行酒令,謝清晏對文墨最是不通,便找了借口離席。

幸世邈本想與她同去,卻被同僚絆住了手腳,隻得留在席中與人攀談。

絲竹禮樂聲雖然悅耳,但聽久了不免刺耳,謝清晏便去了殿後靜謐的竹林中透風。

她沐著如水的月光,靠坐在涼亭中,或許是酒喝得有些多,她昏昏欲睡。

幾近睡著時,腳邊傳來一聲響動。她睡眼惺忪地看向聲音的來源,定晴後看清是兩筒素白的卷軸。

謝清晏彎腰撿起來,打開前,她指尖摩挲了一番紙料,用的是名貴的玉版宣,非高價不可得。

白色的畫卷展開,第一幅是一棵在風雪中開得極盛的梅花,側邊有一句詩: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

再看第二幅,卷軸比第一幅短一些,內容仍是一棵梅樹,卻是在冬陽的照耀下,枝梢花頭都泛著霜雪消融時的瀲灩,側邊有一句詞:幽姿不入少年場。無語隻淒涼。一個飄零身世,十分冷淡心腸。

月光下,粗看不甚清楚,謝清晏又細看了一番——在第一幅畫的右上角,謝清晏看到了熟悉的飛簷翹角。

那是鳳儀宮獨有的建式。

畫中的,是她幼時種下的那棵梅樹,不僅長大了,還迎著風雪開得這樣盛。

幾乎是一瞬間,謝清晏就反應過來這兩幅畫是誰所作,夜色中的她急切地四顧,卻隻見到一片茫然。

“宿宜年!”

“宿宜年是你嗎?”

“宿宜年你在哪?”

兩年未見,她並非不關心他的安危。隻是,她不敢向幸世邈問起他。

謝清晏在竹林中又找了一圈,還是沒找到宿宜年的人影。她有些失落地低下頭,又細細地看了看兩幅畫。

起碼,幸世邈沒有騙她,宿宜年確實活得好好的,還能買得起名貴的玉版宣...隻是,宿宜年怎麼能進得了鳳儀宮?又為什麼躲著不見她?

她百思不解。

謝清晏不會知道,宮中有個啞巴小內監,他閑暇時最喜歡的事就是去借著差事的由頭,去鳳儀宮看牆角那棵梅樹。他的俸祿其實很少,根本買不起名貴的玉版宣。但是身體孱弱的他卻很樂意幫人幹活跑腿,一年攢下來的錢,正好夠買一張玉版宣。

每次他把一包沉甸甸的碎銀,交給去宮外采購的內監,人家都會跟看傻子一樣看他,嘲道:“你個最低等的小內監要這麼名貴的紙作甚?在宮中不吃不喝啦?”

啞巴小內監總是回以笑容,再堅定地點點頭,表示自己就要一張玉版宣。

那是她親手植的樹,所以必須畫在名貴的紙上。

他不知道將來還有沒有機會遇到謝清晏,但要是將來有機會...他會圓她的念想。

他的畫,畫得艱難。

哪怕他在宮中為人處世極好,嚐嚐吃虧做人情,但還是有一夥小內監總是欺負他。

剛入宮時,那夥小內監是把最髒最累的活留給他做,大冬天故意弄濕他的被褥,隨意搜刮他的東西…

有一次他藏得很隱蔽的畫,也被那群小內監搜了出來。他想去搶,卻被他們打趴在地,再也站不起來,隻能聽他們調笑議論。

“這傻小子還整這麼風雅的東西啊?”

“這畫的什麼東西啊?好像是花啊…”

“哎呀不管了!這紙貴,你把這畫上麵那一段裁了,剩下的還能拿去買個好價錢!”

他想反抗,可是他還是和之前一樣沒用,保護不了謝清晏,也留不住想送給她的禮物。

抱歉,殿下。

臣能給你的,隻有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