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今日,我還會在十四年前,呈上那張錯誤的生辰八字嗎?
不會的...那是我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事,以至於我對他有了不該有的感情。
如果我與他不相識,那該多好?
“姐姐,傻啦?”他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如夢方醒,這才反應過來——我該回拜他了。
十四年如一夢,我與他,竟成親了。
“還請王爺與王妃剪下對方的一縷頭發,束在一起,永結同心!”
我剪下他一縷發,他如是照做。
他悄悄貼在我耳邊說:“我說了吧,三年前一別,不是我和姐姐的結局。”
我抬眸,對上他一雙笑眼,心中越發悲涼——他是發自內心的喜悅,不是裝的。
結了發就能攜手到老嗎?我想,應該是不能的,起碼我與他不能。
我們被近侍禮官送入洞房,待人都走後,他似乎知道我有話要說,便驅散了門外守夜的近侍。
“殿下,你不該的。”
他將桌上的糕點端到我眼前,一邊吃著,一邊笑道:“姐姐,這是以前你在宮中最愛吃的密盒酥。”
“何必呢?你明明知道的。”
“姐姐離宮後,我想姐姐了,就坐在門口的台階,一邊吃姐姐愛吃的東西,一邊跟姐姐望了十幾年的月亮說話。”
“我問月亮許多問題,可惜它不回答我。”
“你明明知道,我是來...”
他冰涼的手指抵上了我的唇,笑容仍強撐在臉上。
“姐姐,三年未見,不問問我受了什麼委屈,有什麼難過嗎?”
他這三年的事,我聽說過不少。
無非就是心狠手辣害了這個害那個,被謝常驅使著貪這貪那,被幸世邈和謝清晏處處打壓。
最近,對他最好的舅舅,又被下旨淩遲於市。
“殿下的苦,我都知道。”
“那姐姐,為什麼不像以前一樣了...”他說這話時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幼稚的埋怨。
我看著眼前的他,較之三年前,他現在更清俊,更挺拔,也更倦了。
明明是才二十的少年郎,我見到他這模樣,居然一瞬間的反應是——他老了。
精氣神這個東西,真的很難說,唯一肯定的是在他身上已經看不到了。
我向他敞開了懷抱,輕聲道:“殿下...哭吧。”
瞬間,他就像是迷路的小狗找到了相依為命的主人,撲進了我懷中。
他的嗚咽聲從十四年前的那個夜晚響起,回蕩至今,鑽進我的耳朵,腦子,心。
我的指尖觸及陌生又熟悉的發絲,一下下輕緩地拍著他的後背。
“舅舅讓我不要哭的...我做不到...”
“他死前還讓我別去刑場看他,我沒忍住...還是去了...”
“他是為了我頂罪...怕牽連到我...”
我知道,他比十四年前更可憐。
當時的他還有夢可做,還能自欺欺人,而現在一切都顯露出來,他心知肚明,自己也早晚會是棄子。
哪怕,他吃了那麼多苦,說了那麼多遍——兒臣謝父皇恩典。
他抬起頭望著我,僅一瞬間的對視,我便了然了他的心意。
“姐姐,或許當初,我該向你求的不是酒,也不是巾子,而是一把結果自己的刀。”
“早該結束的...現在我是真的累了...我不想爭了,五弟命好,我原就不配與他爭的。”
我知道,他原來也是不想爭的。
但是帝王心術何其歹毒?
他逃不開權衡之術的擺布,多少次絕望又多少次希望,沉浮起伏之間,妄想自己有的選。
“殿下名清平,本該平安快樂就好。”
是啊,他的命很早之前就被先帝定下,掙紮又有何用?
他看著我,竟笑了起來。
那是一種得償所願,卻又悲涼的笑。
“我做不到了...但還好,因為這次,我有的選。”
我知道,他口中的有的選,是指用來結果他自己的刀。
我也知道,他選的這把刀,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