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一個人的修行(2 / 3)

有記者問我,哪段經曆最為特別,哪段故事最為精彩。

我沉默了半晌,答案卻是每段經曆每個國家都是特別的個體,它們出場的先後順序不同,少了哪一段經曆都不會有今天的我自己。盡管某段路我走得並不是那麼順暢,或者某段路的外在風景並非那麼怡人。

如夢初醒的我定是要嚐試做到更多的,於是我告訴自己用一段時間戒掉肉類。

如我預料,我更為清晰地聽到了另一個我在不斷慫恿我,夾幾塊肉去盤子裏吧,沒事的,一次而已,隻是一次,下不為例。如是多次,我總算清楚地聽到了欲念發出的聲音。某個深夜,過往不斷向我索取的紛繁複雜的欲念湧上心頭,我細細地辨認著,將它們提出來把玩,最後逐一鋪展在我自己麵前。

“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癡。” 再一次,我淚如泉湧。那情景與《新少林寺》裏劉德華所飾的侯傑喪女後,不斷自省,最後捧著一碗麵兀自哭泣無差。

其實《新少林寺》是部好片,至少在立意思想上,可當我搜索影評時,卻發現無數人揪住片中的技術處理或者表達技巧窮追猛打。但若我們當真熟識中國軍閥時期的曆史,稍懂佛學的精髓,我們會發現片子想要講述的道理和深刻的智慧都在最後劉德華自己作詞的片尾曲上。

當真正自省的時候,才開始洞察世界,所有困擾我的問題,都將逐一消解,因為我將不斷具備認清問題的能力。

如是說來,看過、看懂、看清、看穿真是四個不同的概念。而有很多人,為了追求表麵的速度或者數字,逐漸拋棄了背後的內容。小到個人的成長,大到國家社會的發展,概莫如是。

那段時間顯得尤為黑暗,因為看清自己的種種欲念,接踵而來的是悔恨、內疚和自責。

我在床上渾渾噩噩地躺了兩天兩夜,噩夢連連。我總是在夜裏從驚悸中猛然醒來,不敢關燈,大口大口地喘氣,從冰箱裏搗騰出水猛喝。

我的內心虛弱無比,如同一根似滅非滅撲朔迷離的燈芯在苦苦掙紮。這就是所謂的“見無明”。

這一切,都是需要經驗去喚起過往記憶的。

某日,我在輪椅上坐了四個小時,吃力且緩慢地推動著輪子,感覺甚是奇怪。直戳紅心地說,就是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很多東西存在,比如善良,比如邪惡,比如同情,比如貪念,而這些都是需要經驗去喚醒的,與其說學習是一種回憶,不如說有效的經驗是一種回憶。因為學習這兩個字眼,在特定的社會形態下,早就被扭曲為在學校學某種技能了。

我早就知道gooseberry(醋栗)這個詞,但長久的疏離使我逐漸忘卻了它。直到我不經意看到gooseberry是什麼,並從地上撿起嚐了一口時,我方才回過神兒,原來我是知道這個詞的,以及它到底是苦是甜。

記者又問我,在這段旅程之前有何預期,期望達到怎樣的一個效果。現在看來,我所收獲的遠遠比預期的要多,或者說,根本就是沒有預期的。我察覺到自己其實就是一個走路的人,也談不上出來幫助誰,因為我的付出遠遠不及我從那些臨終的人、那些身體有障礙的人、那些患有孤獨症的孩子們、那些沒有爹媽的孩子們身上學到的多。他們用自身相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一輩子的遺憾,叫我領悟。我當感激他們,而非站在某個製高點,覺得自己是在施舍,是在幫助。他們都是渡我過河的人,雖不是言傳身教。

我說,沒有期望值,僅僅隻是活在當下。未來的事情遙遠得一無所知,我隻知道將當下的事情慢條斯理地做好。駕馭不了虛幻,就腳踏實地地過好當下。

有的人在做義工之後感到難以融入社會,落差很大,覺得自己的生活仿佛過於優越,甚至有輕生的念頭。其實,一個人產生負麵情緒是由於感到無望、無助以及無價值。所以,結束一段義工旅程或者適當共情後,應該抽離出來,找到自己的社會定位,源於社會,但又不屬於社會,以出世的心,做入世的事。隻有當自己的社會價值發揮到最大時,才能夠去回饋更多的人,隻要時常告訴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