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漢明心裏惦記著曬秧田的事情,跟著來人前後腳進了村公所。村公所設在寨子中間的一座舊廟裏。這座廟宇是用來供奉何方神聖的,楚漢明腦子裏已記不大清晰。在他兒時的記憶中,母親常常到廟裏去上香。小孩子們再怎麼淘也不會去廟裏玩,因為那裏麵透出的是一種陰森神秘的感覺。
廟還是那間廟,房還是那座房,以前的神龕神像早已不知所蹤,現在裏麵的主角已換成了共產黨最基層的政權組織。人取代了神。
這是一座兩層結構的石板房,座南朝北,有東西廂房。下層所有房間的幹隔被完全打通,成為群眾大會的主會場;上層有回廊,幾個房間除了作為村公所和農會的辦公場所外,還設了一個專門的議事室。
楚漢明就是在二樓的議事室裏見到了土改工作組的人。土改工作組共來了三個人:一人著軍裝,打綁腿,穿布鞋,配短槍,說話的腔調和擺出的架勢表明他就是這裏的頭;另兩人則著便裝,估計是地方人,政府裏的公務人員,麵前鋪著紙筆隨時準備作記錄。
槐樹灣村新任村支書——苗寨的王正超和幾個農會幹部包括楚老三也在場。
楚漢明踏進議事室,有人剛要給他讓座,被著軍裝帶槍的人用手勢製止了。楚漢明就杵在屋子中間,氣氛一下子突然變得有些壓抑。
“你就是楚漢明啊?”著軍裝帶槍的人發話了。
楚漢明點點頭,不吭聲。
“今天叫你來,是要你把你的曆史問題交代清楚,好給你劃成分。”
“我的事情三言兩語講不清楚。今天太陽大,好曬秧田,等我把秧田水放了再回來慢慢說。”話音未落,人已出了議事室,噔蹬噔下樓去了。
著軍裝帶槍的人大概沒料到楚漢明會來這麼一手,愣在那裏半天沒反應過來。等他回過神來,楚漢明已經不見了蹤影。剛才他示意不讓人給楚漢明讓座,原本是想給對方來個下馬威,沒成想倒被楚漢明曬秧田的同時連他也一起給曬了。
這還了得!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有敢跟共產黨作對的人!難不成這世上真有拿著雞蛋往石頭上撞的人?
著軍裝帶槍的人不幹了。他拍案而起,惱羞成怒地吼叫起來:“真是膽大包天目無組織!走,給我帶路,先把人抓起來再說!”
“別別別!等我去把他叫來。這個人吃軟不吃硬。你們先休息,這事包在我身上,我去去就來。咋樣?”楚老三趕緊出來打圓場。
支書王正超怕把事情搞大,也跟著勸。
楚老三找到正在挖田埂放水的楚漢明。
“叔,你還是跟我回去吧。”
“慌啥?我還沒忙完呢。”
“叔,都啥時候啦!這些人你惹不起啊!”
“有什麼惹得起惹不起的?你不也想看到你叔倒黴嗎?”
“叔,你可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啊。我不是怕你吃虧嗎?”
楚漢明瞥了楚老三一眼。楚老三低下頭,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真誠。
“叔,你都說過了,我們不是都扯平了嗎?你還是我叔啊。”
。。。。。。
楚漢明再回到村公所議事室的時候,已過了中午。期間支書王正超已安排工作組的人吃了飯。
楚漢明坐在工作組的對麵,仿佛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你老實點。”
著軍裝帶槍的人顯然餘怒未消。
“我怎麼不老實啦?”
“你這個態度就是不老實!”
著軍裝帶槍的人終於按捺不住,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腰間的槍套。
“別在我麵前摸槍!老子玩槍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仿佛羔羊猛然間變成了老虎。楚漢明“騰”地一下站起來,指著對方的鼻子,那氣勢簡直要吃人!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