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工廠的廠區大門起初在白天是不關閉、並且也是無人值守的。這使得周邊的村民可以自由出入其中。小孩子們出於好奇在車間外麵駐足觀望,竟也不受驅趕。工人們在各自的崗位上緊張地忙碌著,對這些不速之客視若無睹。隻要不擋道、不礙事,你看你的,看多久都行。

楚茂源可是開了眼了。廠房裏那麼多的機器,整齊有序地排列著;地上還劃著線,不但每台設備之間有明確的界限,連工人都得按標好的路線進出。他後來才曉得,那讓金屬毛坯在抽袋煙的工夫就變得有棱有角、有模有樣的機器,叫車床;車床上掉下來的鐵花兒卷曲著,一根根互相纏繞,蓬鬆著越積越多,越堆越高,最後被當成垃圾清理掉。刨床和衝床可都是大家夥。前者削鐵如泥,容易使人聯想起木匠師傅的活計來;後者則力破千鈞,隨著一聲聲沉悶的巨響,一個個或圓或方的毛坯件從又厚又重的整料中被活生生地衝脫出來。。。。。。整個廠區充斥著噪音,機油和金屬的氣味混合在一起,穿著工裝的工人們按部就班,不苟言笑。。。。。。這一切的一切,在鄉下人眼裏構成了一個新奇的世界。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誰帶的頭,在廠區內撿拾垃圾的人像受了傳染似的越來越多。這群人當中主要是婦女和兒童。村裏的男人們表麵上是不屑於去幹這種事情的,盡管他們並不拒絕家裏人參與其中帶來的種種好處,但他們還是克製著保持自尊的底線。

廢木頭可以用來生火,尚未燃盡的煤渣還可以發揮餘熱,最最寶貝的則是廢銅爛鐵了,可以拿到城裏的廢品回收站賣錢。這最後的一項,不啻一個重大的發現。業餘的拾荒者由此趟出了一條生財之道。花花綠綠的鈔票喚醒了沉睡的欲望,潘多拉的魔盒終於打開,原本淳樸的人們開始變得貪婪起來。

楚茂源也是拾荒大軍中的一員。他雖然小,但他同樣也嚐到了甜頭。他小小的心也滋生了貪念。因為錢這個東西太可愛了。商店裏的水果糖,小販挑子裏的薄脆,還有城裏才有的水晶涼粉,平常看著隻有咽口水的份,現在可以從從容容地消費了。他甚至還買了幾支零賣的香煙,和隔壁的楚茂陽倆人躲在房間裏學著大人的樣兒抽,以致倆人都暈乎了好幾天。

因為拾荒的人多了,而且都識貨,醒水了,所以廢舊金屬就越來越難撿,積少成多就不那麼容易了。於是就開始有人把目光瞄向那些露天放置的一卷卷嶄新的線束。管它是銅線、鋁線還是錫包線,隻要逮著機會就盜割。白天不行就晚上,大門關了就翻圍牆。一開始很容易得手,因為廠方沒有任何的警惕。

如果偷來的是銅線和鋁線,就用火燒,把膠皮燒焦了剝掉,再想法弄折弄舊;如果是錫包線,就得加熱熔化,倒成一塊一塊的,當然也得鼓搗出一副舊樣來。一般而言,銅最貴,鋁次之,但錫最重也很值錢。所以在盜割的時候,優先選擇銅線和錫包線。

偷工廠裏的東西和偷隊上的苞穀絕對不是一回事。孰輕孰重,楚茂源再小再不懂事也不可能沒有完全意識到這個問題,至於說要是被抓到了會怎麼樣,楚茂源在那樣的年齡階段還不懂得深思,他隻是模模糊糊地意識到,肯定要比偷苞穀招致更嚴重的懲罰,而且也別指望蒙在鼓裏的父親會同情他。但是錢財實在太誘人,口腹之欲也在不斷地催逼,他就在這種懵懂彷徨猶豫之中幹了那麼兩三回,而且次次都僥幸得手。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再幹下一回的時候,一件驚天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