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割袍(2 / 3)

“那會是誰呢?總不是咱們自家人吧!”

“正是咱們自家人。”努爾哈赤麵色陰沉,一字一頓地說:“此人就是你的三叔舒爾哈齊。”

“怎麼會是二貝勒?”眾人驚得撟舌難下,臉色大變。

努爾哈赤緩聲道:“龔師傅,你講與大夥兒聽聽。”

“其實二貝勒對大貝勒懷恨已久了。當年初建佛阿拉城,以木柵城為中心,大貝勒與福晉、小阿哥們居住,二貝勒居住在此外的內城。二貝勒極為不滿,唆使心腹將領常書向大貝勒進言,二貝勒也該居住在木柵城裏,不該與其他兄弟一樣住在內城。大貝勒接待朝鮮使臣,坐在中廳的黑漆椅上,二貝勒與其他將領佩劍侍立兩旁,他同樣怨恨不服,在他眼裏隻有兄弟,沒有尊卑。”

“那何至於動了殺機?”褚英兩次留守佛阿拉,與舒爾哈齊交往最多,他心裏仍是有些迷惑,說道:“三叔這人本性不算壞,是不是他手下的那幾個將領偷偷幹的?這些日子他終日酗酒,聲色犬馬的,好像沒多大的野心。”

龔正陸道:“這正是最可懷疑的地方。二貝勒的才智過人,卻要示人以愚,他想什麼怕什麼?不過是想讓大貝勒少了戒心罷了。大阿哥說他沒有什麼野心,那卻未必。烏碣岩大戰時,他帶領五百人馬,同常書、納奇布等止於山下,畏縮不前。大貝勒要將常書、納奇布處死,他卻請求代他們受罰,大貝勒無奈,隻罰了常書白銀一百兩,撤去納奇布牛錄一職。足見二貝勒與他們情逾骨肉,如此重大的事情,那些手下不經他點頭,決不敢妄動。他如今手中沒有了兵權,知道難以與大貝勒抗衡,自然處處隱忍,不敢有絲毫的破綻。那日他與大阿哥一起出城迎接大貝勒回來,渾身的酒氣,可眼裏不時閃出怨恨之光,不是醉酒的常態,分明是裝出來的。”

何合禮思忖著說道:“龔師傅這樣說,我倒想起十多年前的一件事來。那年朝鮮特使申忠一來到建州交好,二貝勒想要宴請他,我陪著一起到二貝勒家裏赴宴。席間,二貝勒乘著酒興對申忠一說:‘我們兄弟倆一樣請你吃酒,你們朝鮮國給我們兄弟倆的禮物卻不一樣,是何道理?我們兄弟倆一母同胞,原不應該有高下之分,朝廷承認我們兄弟倆的身份都是建州都督,你們卻要不依朝廷麼?’嚇得申忠一連聲說不敢。當時,我隻以為他權位與財物不能與大貝勒平分秋色,心存怨氣,借機發作而已,並沒有多想。”

努爾哈赤神色黯然,聲音低沉道:“我與三弟、四弟早早沒了額娘,阿瑪又抽不出工夫教導,父母的關愛撫養極少,因此我對他倆寬容過多,管束不夠,他們難免驕橫一些。這是我們家中的私事,我倒不想教大夥兒與我一樣地寬容他,隻想不要因他的驕橫得罪了大夥兒,冷了大夥兒的心。”

“大貝勒,自古帝王無私事,所謂家事既是國事,此次行刺不論二貝勒知與不知,都不可聽之任之。”龔正陸急聲說道:“自古兄弟鬩於牆,爭權奪利,互相殘殺,代有其事。唐朝初年,李世民兄弟三人爭奪帝位,李世民預先發難,玄武門之變,兩死一存,才得以龍飛九五,不然哪裏會有唐太宗,哪會有貞觀之治?”

努爾哈赤沉吟半晌,歎口氣說道:“李世民是被逼得萬般無奈,才不得不反擊,我與三弟還沒有勢同水火,不致於動刀拿槍的。如今建州初定,正是用人之際,三弟頗有才智,我不忍心傷他。他實在不願住在佛阿拉,就另選個地方,做了一城之主,他的火氣自然就消了。”

龔正陸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大貝勒此計高明之極。二貝勒擇地另居,倒是個好法子,但不可再教那幾個心腹將領跟在身邊,應該趁此時機,除掉他的羽翼,他人單勢孤,想圖大事也不容易了。”

一直沉默的的費英東說道:“二貝勒離開佛阿拉,自然少了顧忌,不必這樣夾著尾巴了,離得雖說遠了,卻更容易監視了。若是查出什麼謀反的憑據,看他如何狡辯?”

“不錯,查查那日出城的人,或許有所收獲。”代善附和道。

褚英咬牙說:“若真三叔有什麼不軌,那就乘機除了他!他先無情,也不能怪咱們無義!不然留下什麼後患,反會遭了他的算計。”

“那要看他自家的心地,能不能悔過自新了。”努爾哈赤搖頭歎氣不止,對何合禮道:“你去告知老三一聲,看他選什麼地方?”然後留下褚英與代善,命他二人去查問此案。

舒爾哈齊得知沒有傷及努爾哈赤,望著跪在地上的常書、納奇布,悵然若失,良久恨恨地說:“你們起來,此次不成,再找其他機會。我們在他左右,我不相信老虎沒有打盹的時候?”

阿爾通阿道:“離得近有好處,也有壞處。時候一長,難免不露出什麼破綻,給人發覺,就危急了。”

“那就先忍幾日,看看風聲再說。”舒爾哈齊掃視眾人一眼,說道:“這幾日不要四處走動,各自好生在家裏歇著!”

“阿瑪,大伯父不是有意要咱們搬出佛阿拉麼?那咱們正好躲得遠遠的,省得如此提心吊膽。孩兒知道有個地方叫黑扯木,那裏山高林密,距葉赫不遠,也好暗中與他們聯絡一下。”

“哼!阿爾通阿,你以為你大伯父懷著什麼好心麼?他是要拆散咱們,各個擊破呀!看來他果真起了疑心。”

常書、納奇布一起說道:“我們倆誓死追隨貝勒!”

“我何嚐不想如此,哪裏舍得你們走呢!”舒爾哈齊麵色悲傷。

阿爾通阿說:“這並不難,等阿瑪到了黑扯木,你們兩人可向大伯父辭行,離開建州不就行了。”

舒爾哈齊道:“隻好如此了。你倆在建州可要當心啊!”他留下長子阿爾通阿、次子阿敏和心腹武爾坤,帶著三子紮薩克圖、常書、納奇布等人搬到黑扯木。

褚英、代善二人換了便衣,到城門詢問了守門的兵卒,可見騎馬背著弓箭的城內將領出去,兵卒們都說沒有見到,褚英、代善頗覺失望,垂頭喪氣地往回走,龔正陸騎馬迎麵趕來,兄弟二人拜見說:“龔師傅要出城麼?”

“正是。你們可查出頭緒?”

代善無奈地說:“守門的兵卒說沒見過城內的將領出城。”

龔正陸下馬,與他們進了城門街邊的一家小店,坐下喝著奶茶,問道:“你們想那刺客可會大搖大擺地出城?”

褚英、代善二人對視一眼,搖頭說:“不會。”

“那守門兵卒如何能見?”

“這……”二人支吾著,無言以對。

龔正陸說道:“刺客所為最忌諱明目張膽,必然不會騎馬背弓出城,而是要將人、馬、弓箭分散偷運出去。你們先問問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帶著馬匹、弓箭出城。”

不多時,二人無精打采地回來說:“每日帶弓箭出城打獵的人極多,兵卒們哪裏辨認得過來!”

“馬匹呢?”

“我們沒再詢問。”

龔正陸暗自搖頭,他倆雖是自己的學生,但畢竟是身份尊貴的阿哥,不好出言申斥,淡淡地說:“沒問也罷,咱們出城到密林中走一趟。探案講究實地勘察,四處走訪,不能閉門造車,在家裏胡亂猜想。夜半行竊,僻巷殺人,路上行刺,都是愚夫俗士之行,非謀士之所為,必有破綻之處。隻要用心,不難查出。”

“龔師傅原來是特地幫咱倆的。”褚英一拍代善的手臂,“走,我們出城。”

三人騎馬來到城南的槐樹林中,細心搜尋,幾乎找遍了每棵樹上樹下,沒有一點兒線索,褚英、代善看著龔正陸,一時沒了主意。龔正陸深鎖眉頭,找到努爾哈赤遇刺的幾棵槐樹周圍,信馬漫走,忽然看到路旁的槐樹給人砍伐了不少,四下散落著不少幹枯的枝條,幾處還留著半人高的樹樁,回身問褚英道:“大阿哥,這些樹木給人砍去做什麼?”

“燒飯取火。”

“嗯!那問什麼留下這半截的樹樁,散落的這些枝條也不屑拾取?”

“想是車上裝不下了。”

龔正陸搖頭道:“此事大可懷疑。砍柴人好像十分匆忙,心思也不在這些木柴上,想必是以此掩蓋什麼。”

代善醒悟道:“是那些刺客在此踩盤子?”

褚英道:“砍去樹木,或許是為便於瞭望射箭。”

龔正陸不置可否,打馬回城,路上一言不發。進了城門,才對褚英、代善道:“你倆去問問守門的兵卒,大貝勒遇刺的前幾日可有砍柴的牛車出入?”

不多時,褚英、代善二人趕上來,滿臉喜色,褚英問道:“師傅怎麼知道三叔家會有人趕著牛車出城砍柴?”

“那刺客要將人、馬、弓箭分散出城而不引人注意,隻有夾帶在來往運貨的車輛之中,二貝勒何等尊貴,家中還少得了幾捆木柴?趕牛車出城砍柴,必是別有所圖。”

代善佩服道:“師傅料事如神,那個守門的牛錄額真還說不知是誰騎了兩匹極為神駿的戰馬出城,看著好像阿爾通阿和武爾坤的坐騎。”

“那麼多馬匹,他如何一眼分辨出來?”

代善答道:“那牛錄額真說當年曾在阿爾通阿和武爾坤營中效力,因此熟悉。”

龔正陸催馬說:“回去稟明大貝勒,將阿爾通阿和武爾坤捉來審問。”

努爾哈赤聽了褚英、代善的稟報,麵色一寒,久久無言。莽古爾泰一掌擊在桌案上,罵道:“不用費那些口舌了。他們做下這等狂逆的事,早已有了必死之心,還能問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