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什麼人?這一大早你就慌慌張張的,慢慢說明白。”額亦都等人麵麵相覷,大惑不解。
“五哥快給大哥打死了。快走吧!路上再慢慢說。”
幾人騎馬來到褚英家裏,見莽古爾泰鮮血淋漓地綁在樹上,代善跪在地上哭求,褚英怒氣不息地大聲責罵:“代善,你竟敢不聽我的話,等我接了阿瑪之位,我第一個免了你的職權!好啊!皇太極,你倒乖巧,竟然跑去報信了,到時候我第一個宰了你!”
五個議政大臣之中,額亦都年齡最大,追隨努爾哈赤的日子最長,他見褚英驕橫無比,將他們五人視如無物,心裏大覺不快,暗忖:就是你阿瑪見了我們五個,還要客套一番,看到莽古爾泰渾身鮮血淋漓,還是救人要緊,忍忍胸中的火氣,問道:“大阿哥,五阿哥犯下什麼罪了,竟要這樣處罰?”
“他目無尊上。”
“這罪是誰定的?”
褚英反問道:“我定的還不行嗎?”
“按照汗王定下的規矩,大事須由四大貝勒會同我們五位議政大臣擬定,汗王最後決斷。大阿哥難道忘了?”
“阿瑪命我執掌國政,你們不知道麼?”
“知道。”
“什麼是執掌國政?就是無論大事小事,我說了算!何必定要費那些周折?自今日起,你們不必參與議事了。”
額亦都氣得渾身哆嗦,竟說不出一句話來。何合禮身為額附,乃是褚英的姐夫,他怕眾人當麵頂撞起來,結下深怨,日後不好相處,畢竟褚英是努爾哈赤立的儲君,急忙說道:“大阿哥,我們五人參不參與議事,還是等汗王回來之後再說。今日之事,你打算怎麼辦?”
“鞭打一百,罰銀五百兩,奪一牛錄。”
費英東冷笑道:“你這樣處罰能服眾嗎?既然你執意如此,今後凡事你一人決斷算了,我們也落個輕閑。”
額亦都穩了穩心神,指著褚英的鼻子說:“當年,我與安費揚古隨你阿瑪攻打圖倫城時,他還是幾歲的小孩子。立儲才幾天,就知道用職權欺壓人,我們年紀大了,伺候不了你了,你還是先免了我們五個吧!”
“額亦都,你不必向我擺什麼功勞!我阿瑪命你做議政大臣,那是他重用你,我繼承了汗位,未必如此。你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嗎?”
安費揚古最拙於言辭,氣得大叫道:“議政大臣一職不是你給與我們的,你也沒有資格免我們!莽古爾泰不論犯了什麼大罪,也要經我們審問明白,然後處罰。這規矩不能亂了!”搶到莽古爾泰身前,一刀割斷了繩子,架起便走。
“給我攔下!”褚英大叫。那些侍衛正要上前搶人,額亦都大笑道:“我們追隨汗王征戰多年,殺人無數,還怕你們這幾個小輩!不怕死的盡管上來!”
費英東一腳踢翻一個侍衛,奪過弓箭,對準褚英道:“大阿哥,不要自相殘殺,不然刀箭無眼,傷了誰也不好。”
費英東的神箭天下聞名,開弓必有所獲,絕不空射,就是鄂爾果尼、羅科二人也有所不及,何況相距不過十幾步遠,果然要射,褚英哪裏躲得過?褚英臉色微變,汗水不禁濕了內衣,冷哼道:“好!人就交給你們,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可要有個交待。”
扈爾漢點頭道:“莽古爾泰若有什麼不測,我這顆人頭你隨時可取。”
“不勞你動手,我會在汗王麵前自刎謝罪!”費英東收了弓箭,抱拳說:“大阿哥,方才冒犯了。”
褚英心裏眼睜睜看著眾人護著莽古爾泰離開,又恨又怕,急忙召來師傅龔正陸商議對策。龔正陸歎氣道:“大阿哥,你也太心急了。我知道你要在眾人麵前樹威,可如此強硬卻適得其反了。那額亦都等人出生入死,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你怎麼會唬得住他們?一旦他們都在汗王麵前訐告你,縱使你做得不錯,可三人成虎,汗王也會有所懷疑,何況你今日做得確實有些過頭了。”
“那該怎麼辦?”
龔正陸拈須說道:“此次你得罪的人太多,實在不好收拾。其他幾個阿哥好辦,就是莽古爾泰也好安撫,大不了將瓜爾佳氏割愛送與他就是。但五個議政大臣卻不好對付,他們性情剛烈,軍功赫赫,是開國的重臣。對他們不可一味逞強,而該避實就虛,以柔克剛。隻是大阿哥可要受些委屈了。”
“隻要我阿瑪不怪罪,受些委屈無妨。”褚英聽了龔正陸的一席話,心裏不禁惶恐起來,他最怕的就是有人告到了阿瑪麵前。
“你可到五大臣家裏逐一請罪,求他們寬恕,自責得越重越好,這樣他們或許不忍心告知汗王了。一是他們出了胸中的悶氣,二是他們也不想讓你阿瑪傷心。二阿哥、五阿哥、八阿哥那裏,再賠個禮,講講兄弟情誼,此事多半就煙消雲散了。”龔正陸說道:“今後做什麼事,千萬不可由著性子來,一舉一動都要小心,你現在剛剛有了儲君的名分,處於風口浪尖,多少人看著呢!我不知道你們女真父子怎樣傳位,在漢人的曆朝曆代常有廢黜太子的故事。你有了漏洞,就是他人的機會,小不忍則亂大謀,廢太子的命好苦啊!往往不得善終,別人也防著他,怕鹹魚翻身哪!”
褚英聽得毛骨悚然,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地到五大臣家裏請罪,痛哭流涕,五大臣果然轉怒為喜,聲言不再追究,但提出一個條件,不能再處罰莽古爾泰。褚英滿口答應,忙碌了一整天,連夜備了一桌豐盛的酒菜,將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四大貝勒請來。眾人坐定,褚英斟滿一杯酒,撫著莽古爾泰的後背流淚道:“都是我一時發昏,竟鞭打了自家的兄弟,若不是老二、老八阻攔,我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麼混賬事來!這次就是你們不記恨,我也自覺沒有臉麵再見兄弟。今後還請你們多多提醒,以免傷了阿瑪他老人家的心。我先自罰一杯!”
代善也將酒喝了,說道:“哥哥能這樣想,足見心胸!畢竟是自家兄弟,怎能因此結了仇怨!老五,你說是不是?”
“小弟有什麼不是,哥哥倒也打得罵得,隻是、隻是……小弟也不該與哥哥爭那個女人。”莽古爾泰身上的鞭傷兀自火辣辣地疼痛,他強自忍著低頭吃酒,隻是心裏畢竟有了些芥蒂,話說得有些吞吞吐吐。
皇太極見了,將話題一轉道:“早聽說大哥藏著好酒,今夜可要好好喝上一頓了,不醉不歸。不然,過兩天阿瑪回來,想喝也不敢了。”
阿敏鼻子連嗅幾下道:“果然好酒!換大杯來。”
褚英勸道:“這可是孫記燒刀子,我藏了有幾個年頭了,力道極大,小心吃醉了!”
阿敏調笑道:“哥哥該不是心疼酒吧!”眾人大笑,五人推杯換盞,喝了起來。
孫記燒刀子果然厲害,褚英吃了幾大杯,有了幾分酒意,說道:“你們四人各領一旗,手握重兵,快活逍遙!今後,咱們兄弟五人應該有福同享,有事多商議。”
其他四人附和道:“大阿哥!你盡管放心,以後我們就聽你的。”
褚英大喜,向門外喊道:“擺上香案,我與四位兄弟對天盟誓!”起身領著四人來到院中香案前,一溜兒跪下。褚英拈香對天祝告說:“自今而後,我一定善待四個弟弟,就是有朝一日接了王位,也不會疏遠兄弟之情。此心有如日月,人神共鑒!如有違背,天誅地滅!”五人立誓已畢,一直喝到天亮。
過了兩天,努爾哈赤從京城朝貢回來,回到佛阿拉。眾人參拜已過,努爾哈赤講了京城的諸多見聞,說道:“我這次去了京城一月有餘,聽說大阿哥執掌政務尚算盡心,看來我還沒選錯人,比朝廷做的要好一些。如今朝廷立誰為太子,遲遲未定,那些大臣私下也相互爭鬥,各不相容,實在是件棘手的大事。”
額亦都道:“想必皇上生的兒子太多,一時間分辨不出賢愚,不知選哪個好了。”
“萬曆皇帝兒子倒不多,隻有七個,按照漢人的規矩是要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他掃了褚英一眼,見他神色為之一喜,接著說道:“萬曆皇帝的王皇後沒有生下嫡子,倒是他寵幸的一個送水的宮女給他生了長子朱常洛,可萬曆皇帝並不喜歡他。過了三年,他寵愛的鄭貴妃生下了皇三子朱常洵,他竟想著廢長立幼,但他額娘李太後還有那些大臣不願意,隻得作罷。從此,萬曆皇帝有了這樁心病,仍然想立三子,但又不敢明言說出,便把立太子一事一直拖著不辦,於是就有了擁立皇長子的一派和擁立皇三子的另一派。這樣一來,朝廷裏麵的朋黨林立,爭鬥不絕,而且往往不擇手段。到萬曆二十六年,忽然出了什麼妖書案,萬曆皇帝不得已才將長子立為太子。但已鬧得沸沸揚揚,人心惶惶的,實在是大大不該的。”
龔正陸稱頌道:“如今汗王立了大阿哥為儲君,實在是高明之至。如此就少了明爭暗鬥,不會手足相殘。朝廷雖說立了太子,但太子之位並不穩固,遲早還會生出變故。”
眾人多數不明朝廷的情形,聽得迷迷糊糊,努爾哈赤心下驚愕,問道:“這麼說太子之位變數極大?”
龔正陸侃侃而談:“汗王說得不錯。朝廷自太祖高皇帝以來,分封子弟為王,及至成年便分遣封地,非奉詔不得擅離,更不得進京朝拜。那福王朱常洵今年已是二十七歲了,長大多年,早該到其藩屬之地洛陽去了,可遲遲滯留京城,其意顯然在覬覦大寶,用心昭然若揭。”
努爾哈赤點頭道:“朝廷當年出兵朝鮮,一時無力顧及遼東,隻有眼睜睜看著我們建州漸漸坐大。如今他們若再起什麼內亂,我們正好可以趁機攻打葉赫,一統女真,便沒有向南進兵的後顧之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