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殺子(1 / 3)

努爾哈赤一腳踢翻了褚英,目光陰森得嚇人,褚英福晉歪倒在地,暈了過去。

龔正陸被五花大綁著押進屋來,皇太極用力一推,他向前衝了幾步,摔倒在褚英身旁,二人對視了一眼,褚英登時臉色慘白。努爾哈赤踱步上前,叱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說?”此時,幾個兵卒將法壇、大傘、令牌、法器、朱砂、印符、桃木人、蒲團、鋼針等物搬運進來。

眾人聽得摩拳擦掌,歡呼雀躍。額亦都笑道:“這好些日子無仗可打,煩悶得手腳都笨拙了,正好舒活一下筋骨。”

何合禮心思最是細密機敏,說道:“布揚古將妹妹東哥許聘了汗王多年,遲遲沒能送來完婚,這次我們一起破了他的東、西二城,給汗王將美貌的福晉迎娶回來。”

“那東哥美若天仙,也隻有汗王這樣的蓋世英雄才娶得。”安費揚古嘖嘖稱讚。

費英東當年曾替努爾哈赤傳信,在葉赫遠遠見過東哥,自然更不肯落後他人,說道:“那東哥格格一直守身如玉,三十幾歲了還未嫁人,分明是等著汗王呢!”

努爾哈赤看著褚英、代善等人,笑道:“見麵不如聞名,東哥未必看得上我這老頭子了。不過葉赫一直是我的心腹大患,不早日剿滅,我睡覺都難安穩。”

龔正陸卻道:“汗王,討伐葉赫為時尚早,不如深挖洞,廣積糧,先將我們的後防穩固下來。”

皇太極接道:“龔師傅說得也對。後防穩固,才能進可攻退可守,立於不敗之地。”

努爾哈赤沉思片刻,才說:“嗯!如今我們人馬多了,佛阿拉的住戶也增添了不少,但城寨狹小,頗為局促,該多建幾個城寨,分兵駐守,相互呼應。再有工匠人手不足,尤其缺少鐵匠,置辦刀槍等軍械極為緩慢,該想想法子。龔師傅,你多選幾個漢人到京城打探消息,朝廷又什麼動靜我們知道得越多越快才好。噫!莽古爾泰呢?怎麼一直沒見他?”

說起莽古爾泰,眾人一掃方才的歡樂,屋內頓覺沉悶起來。褚英環視了大夥兒一眼,堆著笑道:“老五騎馬,不小心跌了一跤,正在家裏養傷。怕爹爹責罵,沒敢來拜見。”

“是不是喝醉了?傷得怎樣?”

“隻是擦破了一點兒,不過皮肉之傷,並不沉重,療養幾天就沒事了。”

努爾哈赤多日未見眾人,乘興與眾人說了小半日,已有些乏了,看看日色將近晌午,各自回去安歇。

福晉袞代早已打發丫鬟過來請了兩次,見朝會未散,托付了侍衛顏布祿,袞代還不放心,竟等在了門口。努爾哈赤猶豫不決,他本來打算去看阿巴亥,聽說她有了身孕以後,嘔吐得厲害,吃不下飯,但見了袞代,不好掃她的臉麵。袞代已年過四十,生下了五男一女,她極會保養,做得一手好飯,當年佟春秀遇害以後,東果、褚英、代善三人多虧她照看,因此努爾哈赤心裏存了幾分感激,對她格外看重。袞代精心打扮了一番,身穿藕荷色緊身貼腰的暗花綢袍,衣襟、袖口、領口、下擺處鑲上精細的花邊,如意襟開到膝蓋,微微露出裏麵月白色的褲子。腳著白襪,穿雙石青緞鳳頭盆底繡花鞋,頭上盤梳兩把頭,滿頭的珠翠,耳鬢處帶著一朵梔子花,香氣襲人。見了努爾哈赤,盈盈一個萬福,更覺身段婀娜,搖曳生姿。努爾哈赤拉著她的手,走進屋內,見紅木的炕桌上擺好了酒肴,八碗八碟,極是豐盛。努爾哈赤盤膝而坐,貼身侍女阿濟根和代因紮端上來熱氣騰騰的火鍋,碟中放著切好的豬肉、羊肉、牛肉、鹿肉、馬肉、酸菜、蘑菇、粉絲及佐料。袞代依次撤去碗蓋,碗裏是薄如紙帛的白肉、血腸、人參雞、鹿茸三珍湯、酸菜粉條、酸菜魚、雪裏蕻燉豆腐,居中的一個大碗裏赫然放著一隻熊掌。袞代笑道:“這是熊瞎子的前右掌,我用山泉水煮了三次,又用母雞、老鴨、豬蹄膀配成的高湯燉了三次,小火煨爛的。汗王嚐嚐,可入了味?”

努爾哈赤吃了一箸,果然入口如羹似腐,柔嫩清淡,鮮美異常,誇讚道:“你這隻熊掌真是妙絕天下,想必宮裏的皇帝都吃不到。怎麼今天整治出這般豐盛的酒宴?”

“一來是汗王剛剛朝貢回來,千裏迢迢的,一路勞乏,也該進補進補,二來麼……”汗王先嚐嚐人參雞。”袞代話到嘴邊,竟改了口。

努爾哈赤見她欲言又止,放下筷子,說道:“有什麼事你不能說,還要這樣吞吞吐吐的?”

袞代起身跪在炕上,垂淚道:“求汗王給我做主!”

“到底出了什麼事?看來你這頓飯也不好吃!”努爾哈赤長眉一挑,似有幾分不悅。

袞代哽咽道:“莽古爾代給人打了,渾身上下都是傷,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疼得睡不著覺。我看了心疼得……嗚嗚……”她掩麵抽泣,說不出話來。

“哪個這麼大的膽子?”努爾哈赤一掌拍在炕桌上,震得碗碟叮當亂響。

“還能有誰?是大阿哥動的手。”

努爾哈赤不禁愕然,剛才看褚英的樣子哪裏會下這樣的辣手,半信半疑地追問道:“他果真如此狠心?!”

“汗王不信,可親去驗看傷勢,也可問問代善、皇太極,他倆可是親眼見的。”

努爾哈赤麵色陰沉,下炕出門,向後院走去。莽古爾泰與袞代住在一起,兩進的小四合院,幾步便到。努爾哈赤剛到東廂房的窗根,已聽到裏麵傳出莽古爾泰痛苦的呻吟之聲,進去一看,莽古爾泰閉目披衣,頭朝裏斜倚在炕上,不住低聲叫喊,兩個兒媳帶著丫鬟左右伺候,忙得團團轉,又揉不得摸不得,隻是不住地用手巾擦著他額頭的虛汗。努爾哈赤上前揭開衣裳,見前胸、後背、手臂滿是褐色的鞭傷,條條紅腫隆起,鞭鞭見血,心裏不由一陣驚悸。那兩個媳婦和丫鬟急忙在地上蹲安道:“給汗王請安。”

莽古爾泰悚然而醒,轉過頭來,驚叫道:“爹爹回來了!”起身便要跪叩行禮,努爾哈赤一撫他的肩頭道:“你身上有傷,就免了!”

莽古爾泰平日極是魯莽剛強,上陣殺人,箭矢如雨,從未膽怯皺眉,今日見了努爾哈赤卻覺心中酸楚不已,眼淚打濕了臉上的鞭痕,火辣辣地疼,麵皮禁不住連連抽搐,越發顯得哀怨可怖。他伏在炕上,哭道:“兒子差一點兒見不到爹爹了。”

努爾哈赤心火大熾,問道:“他是用右手打的?”

莽古爾泰一時沒有領會明白,隻是點了點頭。努爾哈赤回身一把拉出侍衛顏布祿的腰刀,咬牙道:“那我卸了他的右臂給你!”

門口的袞代撲上來抱住他,嘶啞說道:“汗王千萬不可如此!天下哪有一條胳膊的儲君?再說汗王百年之後,大阿哥豈會放過莽古爾泰?他少了一條胳膊,還不把老五千刀萬剮了!汗王要去砍大阿哥,就先將我們娘倆砍了再去吧!”說罷大哭。

“那也不能這麼算了!褚英是儲君,他若如此狂悖,建州的大業就要毀在他手上了。”努爾哈赤長歎一聲,將腰刀拋下,撫慰道:“莽古爾泰,你安心養傷,此事我知道了。”轉身出去,不顧袞代挽留,回到議事廳,命侍衛顏布祿道:“去將二阿哥、八阿哥請來!”

不多時,代善、皇太極幾乎同時到了。努爾哈赤看著二人規規矩矩地打了個千兒,厲聲道:“給我跪下!”二人驚恐地跪在地上,不知道他突然發這麼大火氣。

努爾哈赤低頭看著他們,罵道:“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出了這樣大的事,還竟敢瞞著我!你們還將我放在眼裏麼?”

代善擦著額頭的汗說:“爹爹,兒子想攔了,可怎麼也攔不住。大哥瞪起眼來,什麼話也聽不進去……”

“是怕他連你也捎上吧?”努爾哈赤知道代善為人本分,但卻瞧不起他老實得有幾分懦弱,“怎麼不派人稟報五位議政大臣?”

“五個叔叔也都趕去阻攔,大哥依然不肯聽,還說要免了他們的職呢!”

皇太極見他氣得雙手顫抖,不等發問,辯解道:“爹爹回來,兒子們不敢稟報,隻因大哥曾說,若有人敢泄露出去,輕則割舌,重則處死。那聽到的也要割了耳朵。”

努爾哈赤嗔目大怒道:“好霸道!”他起身在屋裏不住地踱步,忽地收住腳步,命道:“你們各帶本旗的精兵,將褚英給我押來!”

代善躊躇道:“已是夜裏了,別驚擾了百姓,還是天明了再說吧!”

努爾哈赤頹然坐在炕上,怔了良久,才說:“你們起來!褚英如此欺淩兄弟,目無長輩,我實在沒有想到,也怪我平時管教不嚴。他從十九歲跟著我出征,頭一戰是征討安楚拉庫,如今大大小小百餘次了,英勇異常,頗識韜略,也算是咱們建州數一數二的勇士。萬曆三十五年正月,與烏拉貝勒布占泰大戰於烏碣岩,代善你還記得吧?”

“記得、記得!此戰極為險惡,一輩子也忘不了。當時,爹爹命大哥與我,還有三叔、費英東、扈爾漢率三千人馬去蜚城迎接城主策穆特赫的家小,不料布占泰在路上伏兵萬人,三叔借口白光掠過主帥旗,是不祥之兆,便要潰逃。大哥與我力主交戰,分率一千人馬,兩路突襲烏拉兵卒。憑借爹爹的威名,建州將士以一當十,大獲全勝,斬首烏拉兵卒首級三千,獲戰馬五千匹、鎧甲三千副。那真是一場激戰,殺聲震天,屍橫遍野……”代善憶及當年,豪氣衝天,但想到大哥如今橫行不法,眼圈一紅,神色黯然。

“那次大戰以後,我封他廣略貝勒和洪巴圖魯,對他期望甚高,不想他竟變得如此殘暴!”努爾哈赤閉目搖頭,傷心之極。

皇太極說道:“大哥畢竟是一時心急,做事失了輕重分寸,爹爹訓斥一番,他自會悔改的。”

努爾哈赤苦笑道:“訓斥未必有用,怕是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要緊的還是他自己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我本想羈押他入獄,令他好生思過。又怕處罰過了,傷了他的臉麵,我想佛阿拉狹小擁擠,還是遷回赫圖阿拉,另建新城。那年我路過赫圖阿拉老城南,見地勢高曠,萬山朝拱,峭壁崢嶸,三麵環山,一麵臨水,易守難攻,就教他去督建新城去吧!政務暫不用他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