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激戰(3 / 3)

後金兵馬剛剛掃滅了西路明軍,士氣大振,到了尚間崖,大貝勒代善一馬當先衝入馬林軍中,阿敏和莽古爾泰各率兵馬好幾千人,隨後殺到。馬林下令士兵燃放巨炮,但軍卒早已魂飛魄散,戰戰兢兢地不等點上炮火,兩軍短兵相接,混戰在一起。貼身近戰,明軍的火炮登時沒有了威力,八旗鐵騎橫馳縱衝,長刀飛舞,勢不可擋。馬林見勢不妙,策馬逃走。軍中沒有了主將,紛紛潰散,後金兵馬趁勢掩殺,麻岩、丁碧等將領相繼戰死。努爾哈赤隨即橫掃裴芬山,監軍潘宗顏率兵力戰,寡不敵眾,身死兵敗。

後金兵馬接連擊敗西、北兩路明軍,收得兵械等馬匹、旗幟、盔甲,不計其數,士氣大盛。此時,接到探馬稟報,明朝總兵劉綎,會合朝鮮軍隊,由寬甸進擊董鄂路,總兵李如柏由清河進擊虎攔路。努爾哈赤聽了,說道:“李如柏是個膽小如鼠的人,不足為慮,倒是劉綎久經戰陣,不可小看。”

範文程道:“明將之中,劉綎最為驍勇。他出身將門,乃是南昌名將劉顯之子,生得虎背熊腰,力大無窮,所用镔鐵大刀重一百二十斤,在馬上舞動,轉如飛輪,人稱‘劉大刀’。弓馬純熟,箭術極精,真有萬夫不擋之勇。劉綎身經萬裏三大征的播州之役和援朝之役,均立下大功。播州之役中軍功在全軍排第一,援朝之役中軍功僅列於總兵陳璘之後,確是個威名赫赫的良將,難以力敵。奴才以為劉綎慣用偷襲設伏之策,此次正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努爾哈赤道:“赫圖阿拉城東南七十裏處有一處山嶺,名叫阿布達裏岡,溝嶺縱橫,水道交錯,最宜設伏。若將他誘到此處,破他不難。”

範文程道:“汗王,劉綎與杜鬆不同,並非有勇無謀的猛將,此人生性謹慎,心計頗多,怕不易引誘。可命歸順的漢人扮作杜鬆軍卒,約他即刻進兵,他一則貪功,二則以為有杜鬆西路呼應,必然督促軍卒急進,心智一亂,隻知向前,不思有詐。”

努爾哈赤點頭,命扈爾漢率兵五百襲擊劉綎,且戰且退,誘他入伏。代善率左翼四旗兵馬迎擊;皇太極率右翼四旗兵馬,埋伏在阿布達裏岡的叢林之中;阿敏率兵潛伏在南麵山穀,放過劉綎一半兵馬,自後麵攻擊。努爾哈赤親領四千人馬留守赫圖阿拉,坐鎮指揮。

劉綎於二月二十五日,按時率東路軍由寬甸出師。過涼馬甸,連克牛寨毛、馬家寨,深入到榛子頭。一路上,狂風大作,雪深數尺,軍卒睜不開眼睛,路上走得十分艱難遲緩,一日隻行二十裏。好不容易到了渾河岸邊,大雪初停,天氣放晴,四處冰天雪地,寒冷異常,隻好駐營休整,而糧草又接濟不上,馬無食,人無糧,一些軍卒竟活活凍餓而死。

茫茫雪野,銀白一片。劉綎軍旅多年,不覺其苦,但他領的兩個兒子劉結、劉佐,多年生長在江南,從未受過如此嚴寒,手足俱已凍傷,劉綎用燒酒親自給他們療治。義子劉招孫進來稟報說:“西路軍杜鬆大帥派人來見。”

劉綎住下手,命道:“快請進來。”

進來一個手持令箭的小校,叉手拜見道:“杜大帥已經深入敵境,兵臨後金都城赫圖阿拉城下。擔憂劉大帥的東路軍不能按時合兵進擊,故差卑職傳語大帥,急速起營,一同夾攻破城。”雙手呈上令箭。

劉綎接過令箭,半信半疑地反問道:“我與杜大帥都是一路主將,本來互不統攝,怎麼竟傳令箭給我?他還以為我是他的副將不成?”

那小校極為機警,應變道:“我家大帥命卑職以令箭傳信,不過是擔心大帥疑心,以此取信,其實並無他意。”

劉綎依然疑心道:“我軍出師,照例是以傳炮為號,哪有飛馬傳令的?”

小校答道:“此處距離赫圖阿拉不過五十裏,若三裏傳一炮,反不如騎馬趕來快呢!”

“回去告訴你家大帥,聽到炮聲本帥即刻進軍。若隻是這麼一支小小的令箭麼,嘿嘿……別怪我不看情麵,小看了他。”劉綎將令箭擲還給小校,他以戰功卓著,進左都督,世蔭指揮使,武職中僅次於名將李成梁,怎肯受杜鬆的輕慢?好在他年紀大了,知道隱忍,不然早就一拳打過去,讓那小校抱頭鼠竄了。

將近晌午時分,劉綎聽到三聲大炮,似是從東北方向遠遠傳來。他心裏大急,杜鬆大軍果然搶在了前麵,若給他獨占首功,豈不墜了自家名頭?劉綎急令士卒拔營,火速進軍。走不多遠,便到了阿布達裏岡,周圍重巒迭障,路狹林深,亂石雜立,隻容單人匹馬,行進遲緩。突然,前麵山林中衝出一彪人馬,攔住去路,為首將領高聲喝道:“大將扈爾漢在此,速速受降!”

劉綎揮刀便砍,扈爾漢舉槍招架,果覺刀勢沉重,勉強兩三個回合,帶兵敗走。劉綎見後金軍中隻有扈爾漢一員大將,軍馬又少,大驅人馬,放心追趕。追出數裏,天色漸暗,山路越發崎嶇,兩旁盡是懸崖林木、皚皚積雪。劉綎頓起疑心,喝令人馬停下,卻聽前麵一聲炮響,西北山路上一彪軍馬殺到,如從天降,將扈爾漢迎頭截殺一陣,一麵大旗迎風飄揚,火光之中現出一個鬥大的“杜”字,那些兵士一身明軍甲胄,刀劍明亮,如獅似虎。劉綎又驚又喜,喝問道:“來將可是杜大帥麼?”

“正是!”那員大將金盔金甲,飛馬上前,拱手施禮。

劉綎將大刀橫擔在馬背上,拱手作答:“杜大帥獨占首功,令人佩……你不是杜……”他見來將紅臉方頤,身形高大,不像杜鬆,驚愕萬分,伸手抓刀,已是遲了。那員大將手起一刀,將劉綎劈於馬下,又將手中紅旗一招,一聲呐喊,伏兵四起。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率領兵馬,從山間林中殺出。代善大笑道:“八弟,沒想到久經沙場的勇將給你一刀殺了!”

“全賴阿瑪神威。”皇太極欲砍劉綎的首級,卻聽腦後一陣金風,急忙伏在馬背上躲閃。劉招孫跳下馬去,抱起劉綎的屍首,上馬向外衝殺。皇太極喝道:“小輩大膽!竟敢暗算我?”

劉招孫大罵道:“無恥的女真賊!你若不使詭計,又怎是我義父對手!”

皇太極俯身伸手在地上撈起劉綎的半個腦袋,用刀紮了說:“你既是他兒子,怎麼竟舍了這半個腦袋?”

劉招孫低頭果見劉綎被砍去了半個腦袋,轉身看到紮在皇太極的刀尖上,大哭道:“義父,孩兒不孝,差一點兒不能教您老人家全屍還鄉。”挺刀向皇太極殺來。皇太極手下親兵豈容他靠近,將他團團圍住,劉招孫左衝右突,力殺數十人而死。

楊鎬坐鎮遼陽,日夜盼著軍前的捷報,卻傳來西路杜鬆、北路馬林先後兵敗的消息,東路劉綎軍又陷入重圍,大驚失色,巡撫周永春、巡按陳王庭惶恐問計,楊鎬長歎道:“兵法雲: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我軍尚未出動,泄露軍期,便失去了先機。又不占天時、地利,終有此敗。今日之計,隻有急命南路李如柏火速進軍,劉綎軍或許可以轉敗為勝。”急發紅旗催李如柏進兵。

南路軍主帥李如柏跟隨其父李成梁戰守遼東多年,又娶了舒爾哈齊的女兒娥喇佳為妻,深知後金兵馬的厲害,所謂“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何況後金已有六萬大軍?他出身將門,但依仗父兄功名,縱情酒色,生性怯懦,並沒有什麼真才實學。當年李成梁、李如鬆為將時蓄養的那班勇士,多已老邁,不能征戰,李如柏無所依仗,不敢與後金交鋒。拖延到三月一日,才帶著兩萬人馬出清河鴉鶻關,一路行動遲緩,逗留觀望。接到楊鎬的檄令,正在躊躇,探馬報說撫順路杜鬆全軍覆沒。李如柏嚇得麵色如土,半晌無言,稍後開原馬林兵敗消息也傳來,李如柏兩腿亂顫,心裏暗罵楊鎬:那杜鬆何等英勇,卻兵敗身死;馬林兵馬火器也比我多,照樣敗逃;劉綎一生鮮嚐敗績,手中大刀所向無敵,受了圍困,卻要我去救他?暗自冷笑,拒不從令。副將賀世賢請命率兵偏師策應,增援東路,李如柏搖頭不允。隻一天的工夫,傳來劉綎兵敗被殺的消息,四路大軍隻剩下他一路,李如柏魂不附體,知道如再進軍,也是白送性命。有心回軍,又怕楊鎬惱羞成怒,無處發泄,翻臉將他做了替罪羊,欲進不敢,欲退不能,日夜憂愁,茶飯不思,寢臥不安。

楊鎬得知李如柏延師不進,東路兵敗,知道大勢已去,隻得召李如柏回師。李如柏如接到赦令一般,急急忙忙轉回遼陽,隊不成列,排不成行,有如殘兵敗將一般。路遇後金哨探武理堪率二十精騎,武理堪並不畏懼,駐馬大呼,吹起螺號,一時山鳴穀應,似有無數伏兵,追殺而至。李如柏心膽俱裂,打馬急逃,軍卒互相踐踏,死傷近千人。

薩爾滸數場激戰,明軍損失重大,文武將吏死亡三百一十餘人,士兵死亡四萬五千八百七十多人,失去馬、騾、駱駝二萬八千六百多匹。楊鎬兵敗薩爾滸,喪師誤國,禦史交章劾奏,萬曆皇帝下詔命錦衣衛校尉索拿楊鎬入京,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禦史熊廷弼接任遼東經略。